"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番外 楔子(1) 铅灰色的连绵的积雨云低低地压在天空的最底层,仿佛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暗淡的死海。 空气潮湿得令人心悸,每一个人身边都仿佛浮游着无数透明而缓慢的触手,它们坚定而贪婪地抱紧每一片或冰冷或温暖的肌肤,让人生出一种莫名的低落与惆怅。 而在这阴沉的天幕之下,放眼可见的是一片墓园,苍白宁静的墓碑整齐如列队的士兵,记录着无数个曾经短暂停留于这个世界又匆匆远去的灵魂。 只有低头看去,在那一个个白色墓碑的脚下,依稀探出新芽的片片绿草,和草叶间如繁星闪烁的点点或黄或紫的野花,才提醒着前来凭吊的人们,世间已是初春。 这潮湿压抑却又挡不住万物复苏野草疯长花开朵朵的春。 清明刚过,该来的人都已经来过,许多墓前仍保留着前几日放下的成束鲜花,只是多数已呈现出微微败势。 很快墓园工人就会将它们收走。 所有不肯离去的灵魂又将回复那一片永恒的沉寂,等待着再一年那些曾经熟悉的脚步踏径而来。 这是B市最豪华的公墓群,这里的任何一块小小的安息之地,都足够普通的家庭倾尽经年积蓄,因此能够落葬在这里的人,多少有些身家背景。 只有很少的例外。 如一个月前落葬于此的程锦艺术学院跳楼自杀的那个女生:胡蓝蓝。 没有人知道那么美丽单薄的一个少女,为什么会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里,勇敢地选择了向着尚还浑浊的大地坠落。 因为她平日里的离群索居,使得她的死无法追寻出更多线索,虽不免有些风言风语,但在校方公关的介入下,这件事仍很快尘埃落定:大学女生为情所困自寻短见。这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经过的人最后也只余几声叹息。 校方主动承担了胡蓝蓝的身后事务,包括将她落葬在这片豪华的墓园。 因为胡家父母已经没有能力为他们的小女儿送上一程,自从大女儿走失、小女儿自杀同时发生后,胡母也出现了精神方面的问题,而原本就身有残疾的胡父,自接到消息那天起,那条老街日日夜夜都会不时响起他撕心裂肺的干号 这个曾经壮实有志的汉子,迅速成为了一个彻底的老酒鬼。他不愿意再有任何一分钟的清醒面对残酷的命运真相,甚至只有在大醉之后,他才能够痛哭出声。 这个曾经的四口之家,最终被吞噬在这繁华城市的小小角落。 而时间如风卷狂沙,所有经过的痕迹都将被它一天天掩盖,最终失去所有的回忆。 胡蓝蓝的墓碑前,并没有扫墓人带来的鲜花。 她已经没有了清醒的亲人,或许以后的年年月月里,她都将如此寂寞。 程月光身着一袭白色的西服立于墓前,精良而合体的剪裁恰好地勾勒出他挺拔的身材,他微微俯下身去,将手中的一大束马蹄莲放在胡蓝蓝的名字之下。 白色的花朵如雪般盛放。 程月光默默地注视着胡蓝蓝的墓碑,那熟悉的名字刺得他的眼睛有些生疼,于是他英俊的脸庞有了几分湿润。 一个月前,从他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沉浸在一种揪心的痛楚与压抑里不能自拔。 他茫然地看着父母为这件事奔走,他们都是那样成熟世故的人,他们恰到好处地掩饰了自己的震动慌张,如同完美的演员,将一切轻易地处理妥当。 一个曾经在他们的家庭里掀起巨浪的生命,就这样干净地消失了痕迹。 仿佛一切从来都与他们任何一个人无关一样。 他无数次地想开口质问,但却不知道该问谁,该问些什么。 “到底是谁错了?”他低声自语,却知道永远没有人会告诉他答案。 抬头间,却忽然看到远处穿着黑衣的少年,正踏着潮湿的草叶,缓缓走来。 即使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张被竖起的衣领掩住了一半的面孔,苍白如同海妖。 他继承了他母亲那惊人的美丽,却有着一颗比海妖更加难以捉摸的冰冷的心。 程月光感觉自己的背部明显僵硬起来。 他没有想到星索会来,而且与他恰巧遇上。 这一个月来,他们兄弟俩在家也形同陌路,几乎没有过交谈。 星索是一向少语,而他,则是有意逃避。 逃避那个他害怕面对的答案。 转眼间,星索已经走到了面前,他朝程月光微微扫了一眼,目光落在那束洁白的马蹄莲上。 他的双手一直插在风衣的大口袋里,明显没有带花。 良久,他微微弯下腰去,用无懈可击的优美姿势,从脚边摘下了一朵紫色的小花。 那花朵如此细小,在他纤细的指尖,一抹颜色几乎难辨。 他轻轻地翻转手掌,将那小小的花朵放在她的墓碑顶端。 几乎是他松开手指的同时,一阵夹着雨点的风瞬间将它卷走。 积雨云终于无法再承受内心的重荷,它们呜咽着要回到大地,一串串透明的雨滴夹着风愈行愈急。 虽然已是春天,但雨水仍然冰冷刺骨,程月光颤抖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叫星索躲雨。 却在此时,星索已经转过身来,雨水飞快地将他柔软的黑发淋湿,那一缕缕发丝贴在他的额前,恍然间竟衬得他那平日里幽深如海的眸子有一种灼人的明亮。 他仿佛全然无惧于这越来越大的雨,只是与他的哥哥闲话家常一般,伸出了右手,朝他身后的大片墓碑群划动了一下。 他的声音在雨幕中穿行而来,却异常清晰。 “哥,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们也会把我葬在这里吧?” 他仍似平常的语调,不疾不徐。 程月光心里却莫名地一紧。 星索有着非常动人的声线,如丝绸般润滑,即使轻声说话,也如同音乐,充满了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但今天,他的声音却隐隐有些喑哑。 不等他回答,星索已经微微笑了起来。 在胡蓝蓝的墓前,他的笑容如同飞过沧海的蝴蝶,惊鸿一瞥。 “哥,如果有一天我也睡在这里,我会有很久很久的时间,来慢慢地和蓝子聊我们之间的对错。” “可是在那以前,我永远不会为我所做的一切后悔。” 他慢慢地放低他的目光,落在胡蓝蓝的墓碑上,那长长的睫毛美丽如同一个幻梦。 “我,是程家的儿子,死后,也将葬入程家的墓地。” “所以,我永不后悔,也永远不会认错。” 三天后,程星索自程家别墅安静地离开。 他没有留下任何的信息。 越洋电话的另一头,他的导师焦急地询问程王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的“黑发天才少年”为何在半个月前将暂时的休学手续变成了永久的退学手续? 他显然早有计划,却一如既往不动声色。 程家上下再次陷入一片兵荒马乱的焦虑中。 没有人知道星索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但程月光知道,他的弟弟,一定就在离他们不远的某处安静地看着他们。 他说过,他是程家的人。 无论他身在哪里,在做什么,他都将永不忘记。 chapter.1还未开始,似已结束。 暧昧朦胧的紫色灯光,墙上暗金色的精致烛台,不时经过的人影,低沉伤感的英文歌。 喻颜支着手臂坐在靠墙的一个角落的某张桌子前,比起半年前,她看上去有了明显的变化。 原本有些呆板的发型被修剪成了清爽的碎发垂在肩头,整齐的齐刘海突出了少女的纯净气质,取掉了笨重的框架眼镜,重新尝试了隐形眼镜的正确佩戴方法,使得她原本就不大的脸干净清楚地露了出来,看上去甚是清秀,再加上近日心情莫名低落,不知不觉体重下降,此刻她坐在学校附近的这间小酒吧里,沉默的模样如一朵暗吐幽香的茉莉花,吸引了不少目光。 而坐在她身边如绅士般体贴如明星般耀眼的青年男子,正是造成她这些微妙变化的人,程月光。 凭着他多年与各种美女打交道的经验,程月光对于时尚有着比女人更敏锐的判断。近日来在他坚持不懈的缠磨下,原本灰蒙蒙的喻颜终于任他摆布,一点点雕琢出外表的光彩来。 其实他们俩都只是想在有些令人窒息的生活中找到一些变化吧。 喻颜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程月光英俊逼人的脸,后者正朝着不远处吧台边一位朝他暗送秋波的美人儿露出迷人的微笑 美人儿受到了鼓舞和肯定,立刻朝喻颜投来了扬扬得意的挑衅目光。 喻颜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总在程月光身边,这样的戏码上演过多,她已经连解释的热情也不再有。 而且她知道,程月光此刻的轻浮与浪荡都只是他惯用的表象,在他的内心里,正堆积着比自己更多更重的烦恼。 他的父母因为那个叫胡蓝蓝的女生的跳楼事件而备受压力。 他唯一的弟弟悄然离家。 而这一切与他都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事实上除了拉着喻颜一起频繁出入这间小酒吧,他开学以来还没有真正地约会过谁。 也许除了喻颜,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人了解,他也会有着如此多的愁绪堆积,而他只是习惯了用玩世不恭来掩盖。 喻颜又把视线拉回了自己面前的玻璃杯里。 微微晃动着的清水中,映出自己茫然的眼睛。 她想她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程月光亦明白。 她正遭遇着她人生中的第一场情感危机。 还未开始,似已结束。 他们不知何时起已经成为了彼此真正的朋友,不发一言,却能够给予对方理解和安慰。 自从白雨向她表明心迹以来,她还没有来得及从人生第一次爱情的来临里品到甜蜜,白雨的老家邻居薛小豆的出现,就令他们还未开始的恋情陷入了某种奇怪的尴尬之中。 事实上,从薛小豆在火车站第一次扑进白雨的怀里开始,她俨然就已经成了白雨的影子,开始的一周,白雨忙着安顿她在学校附近的酒店住下,又应她要求,带着她在这个城市的各处游玩,经常晚上被缠到深夜才回宿舍。 再加上程锦校方对他发出了留校任教的邀请,而一些对口专业的大公司也对他抛出了橄榄枝,他一时间忙得分身乏术。 在那次浪漫的小镇牵手后,他和喻颜竟连续半个月没有再找到机会进行一次单独的约会。 他们的第一次逛街。 第一次看电影。 第一次拥抱。 第一次接吻。 全部都在本该到来的时间里,被无限期推迟。 感情原本就是脆弱而敏感的东西,一旦错过了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仿佛就有什么东西变了味儿。 喻颜感觉一种苦涩的滋味再次弥漫于她的胸腔。 她又想起了老喻。 那次离家出走后归来,她和老喻之间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仿佛只是她偶然心血来潮做了一次单独旅游,她知道父亲在刻意地避开那些隔阂,然而她却不知道怎样才能向他解释清楚她的爱。 无论他做了什么,他依然是她的父亲,她在这世间最深最深的牵绊。 她希望时间能够平复老喻心里的疑惑与不安。 正想着,她的视线突然落在门口走进来的一个人身上。 那身影清瘦干净,如果他走近一些,她还会看到他白净的脸上,两只明亮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着温暖自信的光。 她的心猛地一跳。 是白雨。 而他的身后,竟然没有跟着总像树袋熊一样缠在他手臂上的薛小豆。 白雨显然是来寻人的,而程月光恰好也顺着喻颜的视线发现了他,他立刻朝白雨招了招手。 白雨仿佛松了一口气,疾步走来。 程月光伸手轻轻摸了摸喻颜的头,他最近很喜欢对她做这个动作。 “我去和那边的美女交流感情了。” 他站起身来朝白雨笑笑,风度翩翩地朝着吧台边对他抛秋波已经快抛到眼抽筋的美人儿走去。 白雨在刚才程月光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他和喻颜近在咫尺。 这是他们互通心意以来,第一次这么近地单独相处。 这一刻,似乎来得有些晚。 晚得令喻颜心中充满了动摇与难过。 白雨看着喻颜低下的侧脸,她的难过与委屈他都看在眼里,他犹豫片刻,轻轻抓住了她的手。 喻颜轻轻一震,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迅速把手抽离。 她的动作显然伤害了白雨。 这是他喜欢的女孩子,她干净、坚强,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却总是努力为别人着想。和她相处时,他从来不需要猜疑她说的话,也不会感觉压力和辛苦。 她是自己以前未曾发现过的温柔和美好。 然而薛小豆 他暗暗甩了甩头,决定这一刻不去想薛小豆。 他再次抓紧了喻颜的手,这一次,喻颜没有再挣扎。 白雨紧紧盯着她的脸,他忽然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喻颜的眼皮,喻颜下意识地一闭眼。 白雨轻声说:“怎么又戴上隐形眼镜了?上次不是受伤了吗。” 喻颜还没回答,嘴唇上突然传来一阵轻柔的触碰,虽然只是极轻的一触,但她却如遭雷击,连身体也颤抖起来。 白雨的气息,停留在她的唇边。 这是她的初吻。 她的心情,如同夏日清凉的湖水上开放的朵朵莲花,那么甜美而惶恐,仿佛一瞬间,所有的委屈与失落,猜疑与压抑,都得到了满足与释放。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白雨轻轻地擦掉她眼角的泪珠,他的心有些微微地疼痛。 他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 他把喻颜轻轻圈在怀里,低柔的声音就落在她的发间。 “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起我的家。”他感觉到她脸颊的热度,他知道她一定在认真听。 “其实,我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父亲在我两岁那年就因意外过世,而母亲这么多年来独自抚养我成人,并未再嫁。 “薛小豆从小学到中学都是我的同班同学,我们可以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家和我家住得很近,她母亲和我母亲亦是好朋友。因为她成绩不是很好,所以晚上做功课总是来我家和我一起做,我母亲也把她当亲女儿一样。 “在我考上程锦离开家乡那一年,薛小豆却因为成绩不佳而留在了本地的一所大学,我临行的那晚她对我表白,说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哥哥看,一直都觉得我是她的恋人。我明确地拒绝了她,告诉她我只把她当成妹妹。 “但是大二的时候,我母亲生了一场重病,这场病一病就是一年多,其间我无数次地心急如焚,甚至想过休学回去照顾母亲。但是每一次都被小豆劝了下来,她说我母亲的希望就是我的前途,如果我牺牲前途,母亲一定会更加痛苦。那一年多,她代替了我,像女儿一样守在我母亲的身边,替我尽孝,还因为如此,她多次缺课,差点儿被校方记过,但她一直无怨无悔,直到我母亲好起来 这份恩情,我领之沉重,却无法回避。 “病好之后,母亲就极力促成我和她的关系,虽然我明确地表示了自己的想法,但却不能一次次强行顶撞母亲的意愿,只能尽量回避 这次她毕业前来学校找我,想来也是我母亲的意思,但所幸我已经在她来之前遇见了你,真正明白了这么多年我在等待什么,也明白了什么是心动。所以只要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很好地解决这件事,她这几天玩得差不多了,应该就快回去了,她回去后我就把和你的关系告诉我妈,让她死心,给你、给我妈、给小豆都有一个交代。” “颜颜,你相信我吗?” 他叫她颜颜,那声音如此温柔。喻颜的心随着他的声音颤了又颤,但最终像一块大石头,慢慢沉入了水底,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原来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青梅竹马的故事,它包含了一个单亲母亲的心愿和一段无法漠视的恩情。 难怪白雨对薛小豆的态度是那么的奇怪。 既不热情,却也不拒绝;明明不情愿,却又处处忍让。 因为在薛小豆的身后,是他含辛茹苦的母亲,他不想让她伤心。 而她,她又有什么能耐,可以取代那个一心爱着白雨、愿意为他付出太多的女孩儿,来成全自己的爱情? 她仍然偎在白雨的怀里,但心脏的热度,却因为这个故事而渐渐冷却。 她知道白雨是想让她放心,然而她并不天真,她只觉得更加惊心。 爱情前路茫茫。 她有几分勇气,他又有几分坚定? 白雨见她一直沉默,却以为她仍在害羞,不由动情地托起她的脸欲再亲吻下去。 恰在此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有些气恼地看了一眼屏幕,身体却不自觉地僵了一僵,喻颜立刻感觉到了他微妙的变化,悄然地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白雨似乎稍有犹豫,但终于还是抱歉地朝喻颜看了一眼,接起了电话。 喻颜轻轻地别过脸,把目光投向程月光那边,却看到爱琳娜和秦纯白正唧唧喳喳地从门口处进来。 自从上次告密事件后,爱琳娜与喻颜的关系就进入了历史低谷,两人虽然还是见面说话,但早已不再像从前一样毫无顾忌地挤在一张床上八卦了。 乌子光已经暂时中止了在程锦选助手的计划,但因为程锦学院仍然是《锦夜2》的重要投资方,中间牵扯到诸多复杂的利益及关系,而程月光又已经一力承担了此事的恶名,一时间倒也没有进一步的事态发展。 那件事情是不是爱琳娜去告的密,喻颜的心里一直存疑,但是爱琳娜并不澄清,她也就赌着一口气不再追问。 倒是程月光,知道此事后帮爱琳娜说了不少好话,一有机会就极力促成她们友谊的恢复,这间小酒吧,程月光也曾邀请大家一同来过两次。 今晚她们却并无相约,不知那两人为何来此? 程月光也看到了她们两人,向她们俩招手示意,喻颜也赶快站了起来,但是爱琳娜却犹豫地看了她一眼,朝她笑了一下,径直拉着秦纯白朝程月光那儿走去。 喻颜突然觉得有些慌,没来由地慌。 她觉得爱琳娜的笑容有些奇怪,似乎包含着 某种关心与不安。 她又看了一眼仍在说电话的白雨,白雨似乎接起电话后就陷入了沉默,一直是对方在说,虽然没有开口,但他的脸色却在昏暗的灯光下越发阴沉,仿佛刚才那个对她耳语的白雨正在慢慢变成另一个人。 喻颜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制止自己胡思乱想。 她正想朝程月光那边走去,却看到程月光在刚才和他拼酒并且已经成功挂到了他身上的美女耳边低语了几句,美女竟然笑着走开了,而爱琳娜立刻凑上去说了几句什么,秦纯白站在旁边,一如每次来酒吧时一样,有些局促不安。 三人稍一停顿,就一起朝着喻颜和白雨这边走来。 “怎么来了?”喻颜轻声说。 爱琳娜伸手拉过一把椅子自己坐下,她的声音有些压抑的闷。 “刚才那个薛小豆,一拐一拐地跑到我们寝室,可怜巴巴地说自己是你的朋友,扭伤了脚,要和你一起住几天,想先睡一下温香玉的床。” 温香玉不知道家里有什么事,请了一个月长假,这学期还没来上过课。 喻颜的脑袋滞了一下:“小豆?她不是住酒店?” “她说在这边找了工作,准备租房子,酒店就退了。”秦纯白难得地插句话,声音细细柔柔的,却也带着明显的关心。 程月光不由得多看了这个总喜欢躲在人身后的女孩子几眼。 “她说自己今天回来的时候扭伤了脚,这几天都会不方便,你是她的好朋友,她需要你照顾,所以就没打招呼地来了。当然如果你不照顾她,她就只好去找她的白雨哥哥照顾了。”爱琳娜哈哈一笑,声调提高。 和白雨同住的程月光显然一直是所有事情的知情人。 他转脸看了看喻颜灰暗的脸色,叹了口气,说:“看来小豆不打算回去了,据说她已经在这里找好临时的工作了,因为白雨准备留校。” 白雨恰好在此时抬起头来。 不知他是否听见了刚才众人的话。 他突然开口,对着电话那头温柔地说:“妈,我知道了,我都明白,您先休息吧。” 他轻轻挂掉了电话。 气氛一时间莫名地沉闷起来。 大家突然都不再想开口说话。 高速上升的电梯,因为性能良好,整个空间几乎寂静无声。 黑衣的年轻男人双手都插在巨大的棉服口袋里,外面的天气已经开始有一点点春的温暖,但他似乎依然感觉很冷,连头上大大的连衣帽也没有拉下,黑色的碎发从黑色的帽子下露出一点,全身上下,只衬出那张有些过分苍白的脸,似乎更加清瘦了些。 他正专注地看着无声闪烁的红色电梯指示灯,专注得好像在看自己的爱人一样。 这张堪称完美的面孔,其实早已没有了少年的青涩与稚气,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所有心事与意图都被层层掩盖,如此不动声色又让人疏离。 然而看到他的人,却又很容易地把他当成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年,这或许因为他本身的气质与普通的成年人如此迥异,仿佛从来没有进入这浑浊的世间。 于是在他的身上,始终有一种游离于少年与成年之间的魔力,让人见了就很难移开眼睛。 电梯一直未停,径直升上了这栋高楼的最顶层。 轻微的音乐声。 门无声地滑开,露出了电梯外那一片同样静谧的空间,站在电梯对面落地窗前的男子,仿佛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在这一刻,他终于没有失望,他的目光与电梯里缓步走出的人相遇。 被媒体无数次评论为内地最英俊导演的男人,习惯性地皱紧了眉头,但眼睛里却分明有着压抑不住的波动。 他死死盯着从电梯里走出来的那个人,看着那人微笑着看向自己,然后轻轻抽出了藏在口袋里的右手,自然地伸过来。 “Hi,乌子光。”那人开口。 等在电梯门口的英俊男人,竟然是乌子光。 他看着那个人向自己伸出的右手,目光再次上移。他一向被业界媒体评为最冷漠酷帅的男人,但在这个人面前,他觉得那些都是可笑的狗屁。 他知道自己的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汹涌。 他用力盯着那个人的面孔,想从那人的瞳孔里找出同样的波动,然而那真的很难。 “Nemo。”他的舌间缓缓吐出这个久违的名字,却没有去握那只一直伸向自己的右手。 下一刻,乌子光张开双臂,把面前微笑着的男子用力地拥进了怀里! 隔着厚厚的棉衣,他依然能够感觉到对方更加清瘦的骨骼,明明是与他相等的身高,他却感觉自己抱着的人,像一件易碎的珍宝。 对方并没有挣扎,允许了这个来自男人的拥抱。 他的目光,越过乌子光的肩头,从这仿佛插入了云间的高层建筑看下去,很多东西都变得模糊而梦幻。 人类如此喜欢梦幻的东西。? 它使得人生不那么辛苦,不那么容易自我放逐。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声音如丝绸般滑过空气,清楚却又淡然。 他说:“其实,我的名字,叫程星索。” 几乎同时,走廊尽头一阵清楚的脚步声传来。 仿佛不止一个人,正亟亟赶来。 chapter.2她,不是自杀。 J先生是亚洲有名的投资巨头,近年来他投向中国内地的项目时常占据报纸头条,但他的真正身份却很少有人知晓。 多数人都猜测他其实是华裔,甚至有些人猜测他可能是哪朝皇族之后,但当程星索真正见到他的时候,他不由得微笑了一下。 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西方人,他有着一头灿烂的金发和一双浅灰色的眼睛,那习惯性微眯起来的眼睛里透露的是一种习惯于占据高处的审视光芒,拥有这种目光的人,即使他不发一言,站在他的面前,仍会感觉到无形的压力。 甚至看不出他的年龄,从四十岁到六十岁,也许都有可能。 有那么一种人,他们就像在原始丛林里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的狮子,有着天生的王者之气。 程星索安静地站在他的面前,星索虽然单薄,却算高挑,与身形高大的J先生面对面时,恰好可以平视。 “你好。”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奇异波动。 “J,他,《锦夜之城》。”乌子光的声音在星索身后响起,失去了他平日里一向的镇定自负,竟然有些急切而焦灼。 J先生心里微微惊讶,他突然发现,平日里分外耀眼的乌子光,在这奇特的年轻男子面前,不知不觉成了背景。 从那两人并肩走入这间巨大的办公室的那刻起,一向镇定、阅尽千帆的他竟然一直将目光停留在这初次照面的年轻男子身上,这在他是很少出现的情形。 “乌,这似乎不是你我该插手的事情。”他习惯性耸耸肩,表示不解,“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一直知道的。” 他暗示乌子光逾矩了。 虽然因为偶然的机会彼此欣赏而成为朋友,他接受了乌子光第一次跟他讨要的人情,见一见他口中的“天才”,但他对于将不认识的人介绍到他投资的某个项目中这件事情,仍然抱着不以为然的态度。 “这种方式并不太美好,但我觉得它直接有效,J先生。”年轻的男子突插一言,他递上一张纸,那手指看上去似乎应该属于钢琴,纤长的指间仿佛可以闻见乐声,J先生不由得又多看了他几眼。 他有着精致的五官和如同细瓷的光洁肌肤,然而奇怪的是,这张在美学上被认为过于扁平的亚洲人的面孔,却有着一种奇异的魅力,让人感觉他平静的眼眸下那种惊心动魄的光彩。 是的,正如他投资的那款大型线上模拟人生游戏的名字一样 《锦夜之城》,乌子光曾经向他解释过这个名字的意境,黑夜里的华美光彩。 眼前的年轻男子,就有着那样的感觉。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纸,眉头渐渐深锁,他随即拿起身边的电话按了几个键,然后用标准的法语说了几句。 传真机的声音响起。 几十秒后,他挂断了电话。 “你是对的。”他的语调似乎并无变化,但程星索知道有什么不同。 那纸上是《锦夜之城》不可能为外人所知的一个致命漏洞和修补方法,它困扰了整个核心工作团队整整半年,他们集中所有智慧却无法取得任何进展。 但现在,它已经得到解决。 “你也是对的。”他又对乌子光说,“你带来了一个天才。” “欢迎你的加入。”他张开双臂拥抱程星索。 程星索坦然接受了这个拥抱。 乌子光缓缓吐出一口气,一向不喜言语的他干脆保持了沉默,但他线条坚毅的嘴角却分明舒展地上扬。 喜悦、幸福、焦灼、忧虑、不安。 种种情绪在他的心里无序翻滚。 星索。 他在心里轻轻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有一种奇妙的悸动荡开。 这是他第一次念这个名字。 而他们分明已经相识太久。 得到了J先生的认可,接下来的事情全部都顺理成章,一小时后,星索已经坐在单独的豪华办公间里,和乌子光相对饮茶。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调的声音非常轻柔,但程星索盘坐在雪白的布艺沙发里的姿势,却仿佛依然有些怕冷。 他抱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新茶,尽可能地把手也缩进了袖子里,袅袅的白气在他的面孔前飘散,乌子光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有些发怔,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谢谢你。”还是程星索打破了沉默。 “不用。”乌子光有些黯然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我以为,你不会联系我。” “我需要你的帮助,而且,我们是朋友。”星索说。 乌子光没有接话,他知道,这是一种承诺,却也是一种警示。 “谢谢。”良久,他说。 不是期望中的相处情形,也许他们永远不可能有期望中的相处情形。 初见时的激动失控已经过去,冰凉的现实提醒着他,眼前如同青涩男孩儿一样的男子,有着比他更冷的心和更封闭的灵魂。 能够为他做些什么,甚至舍弃自己的原则,那已是一种幸福。 一种别人永远不可能理解的幸福。 “我短时间内不会再回美国,有两件事情,还要请你帮忙。”程星索微微向他低下头来。 “你说。”乌子光点头。 他是如此自然,甚至没有半分犹豫,星索虽然明白他是为什么,却仍轻叹了一声。 “直到刚才,我才告诉你我的中文名字。”他说,“可是我的父亲,你却早已熟识。” 他盯着乌子光的眼睛。 “父亲 程 程?”乌子光蓦地抬手,几乎把茶杯碰翻。 程锦艺术学院,程王,程月光。 程家有二子,月和星。 他常听程王不经意间提到他在美国求学的儿子,言语间满是骄傲,但一向淡情的他却不曾想到,那与他有何关联。 难怪开始听到“程星索”这三个字,他的脑海中依稀有过一丝模糊的疑惑,但很快又被相见的喜悦冲得干干净净。 原来,他在美国遇见的,犹如他命中的魔咒般,给予了他被拯救的新生又给予了他清醒的痛苦的那个人。 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是,我是程王的小儿子,程月光是我的哥哥。”星索放下手中的热茶,站起身来,突然深深地向着乌子光鞠下身去。 “我代我父亲和哥哥,向你道歉,请你继续与程锦合作《锦夜2》吧。”他用乌子光从未听过的低沉声音恳求,“另外,无论如何,请安排程月光当这部戏的男主角。” 乌子光没有说话,他的心里有一场风暴正在过境。 在当今的影视圈里,他年轻有为,难免四处树敌,表面看似风光,内里却走得艰辛。无私与铁面是他的标签,也是他自保的武器,他害怕自己失去最初的梦想,也害怕自己会随波逐流。 所以,程锦作假事件,他本已经暗暗决定,逼程王撤出投资,另寻良伴。 他甚至已经精明地察觉这对于自己是一个很好的炒作机会。 他不是莲花,他只是想相对光明地生存得更体面些。 但突然出现的程星索,却打乱他所有安排。 他甚至要求让程月光出演男主角。 他一定知道这是多么大的风暴,但他仍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乌子光看着程星索,他保持着那个姿势,如同一个忍者,空气也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他想起来了。 这个人,对别人够狠,对自己更狠。 他还能说什么?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呼出胸中的郁结。 “还有一件事?”他问。 星索微微扬了扬嘴角,他知道乌子光这样问,已经是作出了承诺。 再难的事情,他一旦承诺,也将全力办到。 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忍,这在他,是很少有的情绪。 因为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并把它信奉为行事准则:要做的事情,只有必须做和不必做之分,其他的情绪,都是迷惑与陷阱。 所以即使胡蓝蓝跳下程锦学院的大楼,用生命将他苦心维持的那个家击得风雨飘摇,但他仍然没有为此流过一滴眼泪,或者面上有过一丝慌乱。 至少他永远都不会让程月光看到。 慢慢地直起身体,他看着乌子光的眼睛,后者那张经常出现在时尚杂志或偷拍新闻里的英俊面孔,正专注地看着他,面上流露出一种难言的挣扎与痛楚。 他清楚那表情的真正含义,但是他不能退缩。 他有着他想坚持的事情,而黑夜里那些看不清的角落,总有无形的力量逼着他不得不快速前行。 他缓缓走近一步,轻轻拥抱住乌子光,把额头缓缓抵在他的肩头。 那是一种疲惫的姿势,它无关暧昧,它只是一个茫然的旅人疲惫至极时,想寻求的一点点依靠。 而这一点,他的父亲、母亲、哥哥都不能给他。 从哪一天起,他已经永久向他们关闭了内心?那些原本该是他最亲的人,却也是他最深的伤痛。 眼前的男人,或许是这世界上唯一了解他的某些感受的人。 他们之间,有着一根神秘的纽带。 乌子光显然也深知这点,他的身体在星索走近的瞬间,就蓦地放松了下来,最后,他终于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 如果这时候有人走进来,看到这两个平日里都是耀眼型的男人以这样的姿势安静地相拥,将会生出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暴吧。 但是,他们谈话的内容,却是冰冷而残酷的。 “我要你用你所有的资源,帮我调查程锦学院那个坠楼的女生,当天是被谁推下了天台。” “她,不是自杀。” 薛小豆穿着可爱的维尼熊睡衣,窝在温香玉的床上,拿着手机在打电话,不时发出嘻嘻的笑声。 宿舍里的其他三人表情各异,秦纯白看着喻颜欲言又止,爱琳娜坐在秦纯白的下铺上朝温香玉的上铺做出恶狠狠的开枪姿势,而正在书桌边努力想写作业的喻颜则终于无法再强作淡定,闷闷地低下了头。 自从薛小豆强势入住喻颜的宿舍,以腿伤为由霸占了温香玉的床铺后,宿舍里这两天都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安静的气氛,只有薛小豆那麻雀般唧唧喳喳的打电话声,不时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薛小豆的外表也和她的名字一样,看上去小巧可爱,一说起话来连笑带闹,嘴也特别的甜,让人很难拒绝。 虽说她所谓的脚伤只是穿高跟鞋时不小心扭到,但她仍然坚持不养会成大病,这两天除了上厕所,其他时间硬是赖在床上没有起来过。 谁让她是白雨的青梅竹马,甚至是他的“恩人”呢? 于是,虽然心里有着说不清的郁结,但喻颜依然以白雨好朋友的身份,承担起了照顾“受伤”的薛小豆的任务。 除了每天在课余帮她打饭买零食带漫画书回来,晚上甚至连洗脚的开水也要多提两瓶。 爱琳娜就曾经在出了门后对她怒吼:“你这算什么呀!白雨他是不是男人呀!难道这是上演小老婆伺候大老婆的戏码吗?” 她一向口无遮拦,喻颜赶紧捂住她的嘴把她拖走。 然而不得不承认,心里那种说不出吐不掉的难受感,却正是来源于白雨的态度。 当薛小豆提出暂时在温香玉的床上睡几天时,白雨不但没有体谅喻颜的尴尬,反而亲自和宿管处讨了个人情,成全了薛小豆的任性,这样也就罢了,他甚至恳求喻颜给他几天时间,再找合适的机会向薛小豆挑明他和喻颜的关系,免得局面失控,在那之前,喻颜就以好朋友的身份来介绍自己。 他说:“颜颜你不知道,我妈是个很烈的性子,小豆又是从小没有吃过苦的,我不知道她突然发现我已经有了女友,会做出什么激烈的事,尤其如果我妈知道了,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以后对你也很难接受。所以从我们长远的幸福来考虑,颜颜,委屈你几天,我一定会尽快和她沟通好的。” 喻颜还能说什么呢? 刚刚开始恋爱,正沉浸在巨大甜蜜中的少女,面对着恋人那痛苦纠结的表情,也许下刀山也会毫不犹豫。 人的一生中,总有那么一次为爱情而卑微的时候吧。 喻颜沉默地接受了白雨的安排。 但是与薛小豆同住两天,却如同两个世纪般漫长,她的眼窝都明显出现了黑青色,那明显是因为躺在被窝里听着隔壁上铺的薛小豆和白雨煲电话粥而彻夜难眠所致。 “嘻嘻,白雨哥哥,你还没睡呀?是不是在等我的电话呀?嘻嘻,开玩笑的啦,知道你忙 ” “白雨哥哥你决定留校了吗?我找的那家公司离学校不远耶,老板知道我脚扭伤,同意我晚一周去上班呢。嘻嘻,我可是不带薪的实习生,没办法嘛,为了和你在一个城市工作,只好牺牲一点我的前途啦 哎呀再陪我聊一会儿嘛,人家一天都没有出去好无聊啊,你明天陪我出去晒晒太阳嘛,你背我好了,小时候都是你背我 ” “啊,你问喻颜?她早睡了吧,她们都睡了吧。我就是想和你说会儿话 ” 喻颜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始,耳朵变得如同雷达般灵敏,她心惊于那一句一句细小的笑声和说话声,会如此尖锐地传进她的耳膜,仿佛无数次利箭,从四面八方射向她,把她射成了一只流着血却不敢叫疼的刺猬。 “白雨哥哥,给我买城东那家有名的 香香香 饺子店的饺子好不好?我想吃嘛,就要吃,你买了给我送来哦。” 薛小豆的笑声又响了起来,那撒娇的语气和对象令在场的其他知情者再也无法平静。 喻颜的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偏在这时候,挂了电话的薛小豆又天真地从上铺探出头来叫道:“颜颜把你的热水袋给我灌一袋热水暖暖脚嘛,躺在这里冷死了。” “冷死了怎么还能打肉麻电话?”爱琳娜冷不丁地接话。 薛小豆一愣,但她随即笑得更甜:“哎呀,爱琳娜姐姐今天不高兴呀,是不是生男朋友的气啦?回头我帮你教训他 ” 爱琳娜“噌”地站起身来,她本来个子就高,站起身就直接和薛小豆大脸对小脸了,吓得薛小豆往床里一缩。 “请你不要逮着谁都姐姐姐姐地叫,我可比你年轻几岁,个子不高脸小小,就真当自己是不老狐狸精啦?”看阵势爱琳娜正式爆发了,喻颜赶快拉住她,却被她一把甩开了手。 听到爱琳娜如此呛人的语言,薛小豆再也无法回避,她求助般地把目光投向喻颜,却发现喻颜正在手忙脚乱地擦着眼泪,脸上一片狼狈。 “我做错什么了?”她仿佛天真的小女孩般瞪大了眼睛,小脸也开始涨红。 “薛小豆,虽然你我相识才几天,你也比我年纪大几岁,但是今天就让我来教教你做人。”爱琳娜一手撑住床栏,一手叉小蛮腰,冷冷地开口道。 “我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也看不得别人在眼皮下欺负我姐妹。我今天非要问问清楚,你和白雨是什么关系?如果你说句你们是兄妹,我立刻叫来白雨替你们买香结拜作见证,以后你叫喻颜一声嫂子,别说暖脚热水袋,你就是暖心暖肝暖肾暖屁股,我爱琳娜都二话不说给你去血拼开水房! “如果你说你们不是兄妹,那我就要问了,人要脸树要皮,你也活了二十几年,大家都说女人不要装天真,大老远的跑到你白雨哥哥女朋友的宿舍里,一边指挥着他女朋友当老妈子一样伺候你,一边昏天黑地地和你白雨哥哥打情骂俏眉来眼去,你是当喻颜二百五呢还是当她是死的?” 喻颜早见识过爱琳娜当街开骂的彪悍功力,但第一次听到她字字句句说的都是自己心中隐痛,明知道要阻拦,却腿脚发软,眼泪更加成行。 爱琳娜声音掷地,却听得下铺传来一阵鼓掌声,却原来是一向胆小的秦纯白,也忍不住为她喝彩。 薛小豆听到“嫂子”这个词时已经猛然从上铺坐了起来,抓住了床栏,令爱琳娜后退了一步。此时她的脸从红变白,从白变青,她死死咬着嘴唇,盯着爱琳娜的脸,良久,又缓缓地把目光转向泣不成声的喻颜。 “白雨哥哥 是你男朋友?”她的声音里再也没有那些天真的小尾音,一个字一个字,仿佛都虚弱却带着压抑的寒冷。 “抱也抱了亲也亲了都单独旅游了说不定都睡了你还想怎么证明?”爱琳娜不给喻颜退缩的机会插言回答。 这句话刚落,只看到薛小豆突然在上铺摇晃了几下,那小小的身体像一个木偶娃娃般,溃不成形地向一边倾倒。 爱琳娜暗叫一声不好,却见薛小豆已经从上铺摔了下来,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般,变故在一瞬间已然发生,一声沉闷的声响,击在现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宿舍里一片兵荒马乱。 秦纯白打急救电话,爱琳娜冲出去找宿管。 正在这时,喻颜的电话响了起来,电话里传来白雨的声音:“颜颜,你和小豆说一下,我今天没时间去给她买饺子,叫她 ” “你快来,快来呀。”喻颜打断他哭喊着,“小豆出事了!” chapter.3小星比什么都重要,不能让他哭。 观察室外的长椅上,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少女颓然地抱着肩坐着,她的头像鸵鸟一样低垂,仿佛做了天大的错事,沉重得无法面对。 正是跟着急救车一起把薛小豆送到医院的喻颜。 虽然医生检查后确定薛小豆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昏迷,但为了避免有什么后遗症,还是需要住院几天进行观察。 喻颜并没有机会和在医院悠悠醒转的薛小豆说话。 当医生通知她病人醒了的时候,她还在犹豫着该怎么开口,一个人影已经如疾风般冲到了她的面前,动作有些粗暴地推开了她,冲到了病人的床边。 “小豆!小豆你没事吧?”那焦灼得有些走调的声音,那清瘦得令她心动的身影,分明是白雨。 他接到电话后亟亟赶来,几乎乱不成军。 病床上的薛小豆虚弱地伸出手来,从喻颜的角度,看不见两人的手是不是已经握在了一起。 就在那一刻起,她突然不想走进病房。 她默默地退回走廊上,把自己的身体缩进长椅里,这个时间住院部的走廊上只有不多的病人家属在走动,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头顶上的白色灯管,又默默地低下头去。 上急救车的时候爱琳娜本也要挤上来,但不知道出于怎样的心情,喻颜亟亟推开了她。 想到这里,她有些后悔。 爱琳娜一定以为她生气了。 但是,她真的没有生气吗? 爱琳娜是替不争气的自己出头,才刺激到薛小豆,险些酿成了大祸。 她不是替自己说出了自己心底埋藏的那些想法吗?在听到她怒斥薛小豆的时候,自己的内心不是波涛汹涌大声叫好吗?难道要因为这无法预知的意外,而让替自己出头的姐妹来承担难堪的后果吗? 也许她真的有些生气,但她心里清楚,她气的是自己,原本是自己该承担的角色,却让爱琳娜来做,原本是自己该承担的压力,却要让爱琳娜承担。 如果薛小豆真的出了什么事,那该死的也应该是她喻颜,而绝不是爱琳娜。 她默默地抓紧了自己的双肩,想让自己感觉到一点温暖。 黑夜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来临,医院走廊尽头的窗子,映着昏暗的天色与斑驳的树影。 自从白雨冲进薛小豆的病房后,整整几个小时,他都没有再出来,而喻颜也没有进去。 她在等他出来,向他解释一切,但他可能已经忘记了喻颜还坐在走廊里,他也许根本没有注意。 她看到送外卖的小女孩儿端着丰盛的晚餐盒进去,看来是里面的人点了晚餐。 但她感觉不到肚子饿。 再过两个小时,医院就要清理访客,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应该进去打个招呼。 但她直觉自己是不受欢迎的。 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白雨意外地走了出来。 他带上门的动作非常的轻,喻颜刚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因为过久没有动作而僵硬,一时竟然无法动弹。 白雨看了她一眼,他的目光里有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但他径直走向了她。 他轻轻按住了喻颜的双肩,在她的身边坐下,轻轻地把她圈在了怀里。 喻颜的心突然猛烈地跳动了起来,仿佛那一瞬间,有无数新的血液注入了她快要枯竭的身体,她一下子颤抖起来,也许是因为喜悦,也许是因为委屈,也许是因为害怕。 她窝在白雨温暖的怀抱里,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落在他的衣服上。 她的脸庞触到他胸前一片潮湿的痕迹。 仿佛从很高很高的云朵里,被一记重锤砸下,急剧的坠落感令她几乎尖叫出来,她的心脏无法负荷这样的痛楚,她拼命睁大眼睛。 不止一片潮湿的痕迹。 他的胸前,流的不是她的眼泪。 因为她的眼泪,才刚刚开始。 那潮湿的痕迹里,有着熟悉的香气,是薛小豆最喜欢用的安娜苏香水。 喻颜的嘴唇一下子变得冰冷而苍白,她有些无措地从白雨的怀抱里挣扎出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突然有一种胃里翻滚的绞痛感。 但白雨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 他任她挣脱开,只是重重地叹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豆也不肯对我说,一定不是她睡着了翻身掉下来这么简单是不是?”他问她。 喻颜只怔怔地低着头。 她现在连脚尖也感觉到了冰冷。 是的,她还欠他一个解释。 “对不起,是我的错。”她开口的时候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嗓子嘶哑得像一只乌鸦,也许她感冒了。 “为什么是你的错?”他盯着她的眼睛。 “因为我告诉了她我们的关系 我忍不住告诉了她,所以她受到刺激,才会从上铺掉下来。”喻颜轻声说。 她不用抬头,便可感觉到白雨那逐渐变冷的目光,她以为自己已经冻僵了,但原来还有感觉。 不是冷的感觉,是痛的感觉。 良久,没有预想中的回答,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却看见爱琳娜正急匆匆地从走廊另一头赶来。 “你先回学校吧。”白雨说。 他并没有责怪她,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那看似平静的语气,却令喻颜更加害怕。 她还害怕爱琳娜说出真相。 所以当爱琳娜看到白雨,立刻冲过来想说什么的时候,喻颜如临大敌般抓住了她的胳膊,一边对白雨说“那我先走了”,一边用眼神使劲地暗示爱琳娜不要开口。 爱琳娜的确是想来想去不放心,最后还是决定冲过来承担后果的,她不喜欢躲躲藏藏,自己做的事,自己就要面对。 但是当她想和白雨说话时,喻颜的目光却令她一时止步。 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喻颜这么复杂而恳求的目光。 在她的记忆里,喻颜一直是个温暖如同秋日阳光一样的女孩子,她的眼睛里时常有快乐,有调皮,有关心,有体谅,即使是上次程月光事件,她也只是明明白白地惊讶与愤怒,她就是这样一个情绪外露的单纯的生命体。 但是不知道从何时起,她竟然拥有了如此复杂的眼神,仿佛有着无数种情绪压抑在内心里,令人不忍深究。 只是一念之差,她已经被喻颜拉出了医院。 她眼睁睁地看着白雨又走进了那间病房,消失在了她们的视线里。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做的事我自己承担,我去告诉白雨是我害她掉下来的。”爱琳娜用力甩脱喻颜的手。 “求求你不要。”喻颜确定白雨已经看不见她们,眼泪才重新回到了眼眶里,她的声音那么嘶哑虚弱,爱琳娜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喻颜。 “如果你再受到伤害,我会更加承受不起。”喻颜盯着自己的鞋,白色的运动鞋上已经沾上了几点泥尘,“我从来不知道,谈一场恋爱,是这么辛苦的事情 是我自己没有处理好,我觉得自己很没有用。” “爱琳娜,接下来的事情,就让我自己努力面对吧。”她抬起头来,却在泪水里依稀看到爱琳娜因为气愤而涨红的脸,那闪闪发光的眼睛仿佛美丽的火焰,不屈不挠地点亮了她颓败的心。 “我看错你了!喻颜!”爱琳娜用力地盯着喻颜,一字一句地说,“原来你还在计较程月光那件事,原来你这么小肚鸡肠!” 她猛地一甩头发,转身离去。 只留下喻颜愣在当场。 过了片刻,她才苦笑着抹了抹脸上的眼泪 那眼泪已经冷了。 但她的心,却因为那离去的女孩儿而渐渐燃起了一丝温暖,那暖意是如此的真实,令她也仿佛活了过来。 “爱琳娜,你误会了 你是我最好最好的姐妹 ” 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儿站在清冷的夜空下,轻轻地对着黑暗说。 她的嘴边,浮出一丝丝白色的雾气,袅袅地融入空气里。 清晨的程锦学院,一如既往地荡漾着既忙乱又安逸的气氛。有的人手忙脚乱衣冠不整地拿着课本冲向教室,也有人毫不在乎气定神闲地化妆试衣。 而在某一间女生宿舍里,几乎一夜未眠的喻颜正拿着手机拨通白雨宿舍的电话 白雨的手机一夜未能接通。 电话响了几声,很快被人接起,温润清朗的男声,似乎有些耳熟。 是程月光。 喻颜一时无语,虽然料想过会是程月光接电话,但因为对方太过了解自己的心思,一时间反而不知道如何开口。 程月光听到喻颜的声音,心下已经了然,不由得叹了口气。 喻颜的心一沉。 果然,程月光为难地说,白雨昨天并未在宿舍过夜。 其实这也是她想了一夜的答案,昨晚她在医院外边徘徊到凌晨,始终未见白雨离开。其实明知道医院九点就已经驱逐了所有访客,只留下一位亲属陪护,但她仍然抱着一丝侥幸。 就如她希望早晨的这通电话,他的声音会在电话线的那一端响起,温柔地向她说早安。 她是如此痛恨这样犹豫的自己,妒忌的自己,猜疑的自己,软弱的自己。 仿佛一生里全部的弱点、缺点,都在这一天内暴露在人前,连她自己也感到厌恶起来。 她应该理解不是吗? 她是那个造成事故的祸首,而她的男朋友,已经在代她赎罪。 即使陪护整夜,也是理所应当?而薛小豆,她孤身一人,身处异地,设身处地地想,她又是多么可怜,如果此刻去质问白雨,她连自己都不能原谅。 她默默地挂掉了电话,望向窗外,宿舍里的另外两人已经先去了教室,她独自把桌上一个袖珍饭煲里熬好的粥盛到一个精致的保温桶里。 这是她早上起来在爱琳娜鄙夷的脸色和秦纯白同情的眼神中熬的一碗粥,她准备给薛小豆送去。 昨天她没有勇气走进病房,也怕刺激到刚刚苏醒的薛小豆,今天还是要向她当面道歉。 提着保温桶,她走下楼去,走廊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上课的已经赶去,不上课的还在睡觉。 她一抬头突然愣住了。 披着早晨的寒气,那个清瘦而疲惫的男生正向她走来,没有等她发出声音,他就在众人惊讶羡慕的目光里,轻轻地拥她入怀。 是她的白雨。 喻颜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它们滴落在她的手背上,那么的烫。 如果是在病房里见到守护了薛小豆一夜的他,喻颜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努力微笑面对,她设想过所有结局,最多的一种就是白雨离她而去。 但是白雨赶到了,在她即将崩溃的小爱情里,最后一秒匆匆赶到。 得知医生确认薛小豆已无大碍,明天就可以出院,喻颜彻底松了一口气。 如果薛小豆有什么事,那她将无法原谅自己,不仅是因为薛小豆,也因为爱琳娜。 白雨却无法了解她的微妙心情,他只是感到疲惫,连日来忙于毕业和工作的交接,还同时周旋在喻颜和薛小豆的情绪里,他已经渐渐失去对于爱情到来的最初喜悦。 然而他无法逃避喻颜那纯净的目光,当他第一次在那遥远的小镇上找到了她,那一刻他的喜悦,仿佛此生从未有过,他真实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二十二年来它从未有一刻是这样真实地为自己的意愿而活。 他想守护这样的感觉。 他抚摸着她有些苍白的脸,对于她的压力,他并不是一无所知。 “颜颜,没事了,不要担心,已经没事了。”他反复地轻轻地对她说,“这样也好,小豆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我昨晚和她谈了很多,她已经能够接受这个现实,说以后要和我们好好相处,我妈那边,她也会去劝解的。” “小豆她,不恨我吗?”喻颜有些茫然。 “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我想她对我的感情,可能也只是小女孩儿的天真幻想,一旦面对现实,很快就会清醒过来。”白雨说。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内疚地低头碰碰她的鼻尖:“昨天对不起,冷落了你,我当时太着急了,我怕小豆出点什么事,我没法跟我妈交代,你不会怪我吧?” 喻颜还能说什么呢?纵然心里有着各种不安,但终是随着这轻轻一触,一切如冰雪般化去,只剩下梦一样的晴天。 她说:“是我不好 ” 话还未毕,嘴唇已被吻住,引起四周一片惊呼,更有很多认识白雨的人,纷纷指点笑闹。 喻颜不知道心里是甜还是怕,只拼命地躲闪了他的热量,却又把脸偷偷地埋进了他的怀里。 谁的一生中都有那么一段时间,你努力地想,你努力地看,可是什么都不能明白,所有的事情都只能随着感觉浑噩前进,那个时候,你一定是正在恋爱。 而白雨,他的心里又在想着什么呢?或者他想的是一场欲来的风暴,而他不愿意面对,他想抓住最后的一缕挣扎,用这个公然的热吻,来给予自己一份力量。 这一些,却是喻颜永远也不能知道的。 就在喻颜与白雨雨过天晴的同时,爱琳娜却在面临着她人生中的一次挑战。 她也没有去上课,她要去做一件事情,一件她谁也没有告诉的事情。 这件事她已经想了一个月,她最终不想再逃避,她是勇敢的爱琳娜,她是无敌的女战士,她可以做不到,但不可以不去做。 她要去找乌子光。 她想请求他不要放弃与程锦的合作,继续与程锦合作《锦夜2》。 她并没有足够多的理由,程锦作假是事实,但她想让他知道,除了程月光以外,程锦学院还有那么多仰慕着他的真诚的人,这个项目同样也是他们的梦想,希望他重新考虑,不要因为一个人的错误,剥夺了所有人的梦。 她知道她的要求很牵强,但如果不去做,她就不是爱琳娜。 她辗转多次才打听到最近乌子光公司的当红女星翁露正在某大片场拍戏,剧组摄影地就在该市郊,而媒体一向传闻乌子光和翁露貌似一对,即使不是他公司的戏,他也必会经常陪在翁露左右。 转了两个小时的公车,爱琳娜终于找到了位于市郊的某大型拍摄基地,混在一群尖叫的粉丝中间,她进入了片场。 为了不影响拍摄,工作人员将他们拦在了演员拍摄区外围,并且按照各自的粉丝群归类,拿了翁露和另外一位男主角的签名照片给他们,爱琳娜也混水摸鱼地拿到了一张男主角的照片,照片上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正朝她露出灿烂魅惑的笑意,貌似是正当红的某位新星,她小心地收进包里,准备带回去给“全帅哥粉丝”秦纯白。 得到了签名照片,普通的粉丝远远地看一眼偶像拍戏,倒也满足了,但是要找到乌子光,这显然不够。 爱琳娜坐在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女中间,跟她们一起摇着粉红粉蓝的气球,时不时喊两句“翁露翁露最有温度”“喻飞喻飞永远跟随”之类的花痴口号,心里却焦急不已。 工作人员让她们坐在一起等明星散戏出来,不得靠近拍摄点,但爱琳娜清楚,那就是哄哄小孩儿的,待会儿散戏了,明星的车一溜开过去,粉丝们疯狂叫几声追几步,就算完事了,翁露不可能走过来和她们握手合影,就算她走过来,乌子光也在身边的概率几乎是零。 还是必须进入片场中心才行,乌子光若真的来,肯定是在里面。 正琢磨着,突然看到一个工作人员快步跑向她们,朝她们说道:“片场临时缺一位群众演员,要年轻的女孩子,你们有人愿意没有?”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尖叫成一片,这么好的机会,能够近距离接触明星,哪有粉丝不愿意呢?恐怕工作人员也是看中了这一点,连个盒饭待遇都不用谈,自然有大把的人跳起来举手。 爱琳娜奋力往前一冲,大吼一声:“我!” 她声音洪亮个子高大,竟一下子镇住了那些唧唧喳喳的小女孩儿,现场有一秒钟的安静。 工作人员看了她一眼,发现这个穿着一身红衣的女孩儿长相不错,而且需要的是一个和翁露看上去年纪相当的女孩儿,现场的其他粉丝都是一脸稚气的小女生,当即拍板道:“就是你了!跟我来!” 其他小女生一片失望地叫着,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爱琳娜迈开长腿而去。 当爱琳娜第十次被翁露狠狠一耳光甩到眼冒金星时,片场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几乎都露出了愤怒的神色。 翁露作为全国知名的青春偶像女演员,有很强的票房号召力,有她加盟原本是这部戏的一件幸事,如今却因为她骄横的脾气而成为了全剧组人员的一场噩梦。 尤其是今天,原本要拍的一个小情节,即漂亮的女主角遭遇了第三者,被迫与爱人分手后,恍惚地走在路上,突然看到了一个疑似第三者的背影,她冲上去拉过人家就是一记耳光,正面见到后却发现认错了人。 而爱琳娜要演的,就是这个疑似第三者的背影,被翁露拉过正面扇一记耳光,然后倒在地上就结束了戏份。 放在剧里,可能就是一秒照面的事。 但是翁露不知道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情绪非常差,把这个原本十分钟就能完工的小细节,反复拍了整整一个上午还没完。 原本出演这个小角色的那个龙套女演员,因为被莫名其妙反复扇了十几次耳光而愤怒罢演,大哭着离去,这才导致工作人员临时去粉丝中找演员。 而倒霉的爱琳娜,原以为是获得了一个机会,却没想到,遭遇了这样一场飞来横祸。 偏偏导演是个软弱的人,就指着翁露的名气来捧这部戏,面对这众人皆怒的事件,却一直唯唯诺诺地做着翁露该行为的帮凶。 爱琳娜心里真是窝火透了,她透过自己已经汗湿的头发,狠狠地瞪着翁露那张漂亮的脸,心里已经把她砍了一千遍。 但她有她的底线,她既然接了这个差事,那么无论怎样委屈,她都要把这个事做完,导演不喊停,她就不能停,当然散戏后是不是抡一块板砖拍花翁露那张变态的小脸,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却不知道,正是她这倔犟而愤怒的目光,导致了她的进一步受苦。 其实翁露今天确实心情很差,而且急于发泄怒气,其中原因不可为外人道之,然而借着戏在前面那个龙套身上发完了火,把人也逼走了,她也已经舒服了许多。 可没想到临时从场外拉来的这个高挑漂亮的路人女孩儿,竟然有着那样的目光,原本的戏份就是她要掌掴这个女孩儿,但当她一掌扇下去,那女孩儿竟然猛地抬起头,用一种喷火的目光瞪着她。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她却吓了一跳,过后就是重新燃起的愤怒与屈辱。 凭什么一个路人女,也敢这样瞪她? 她如此完美,如此高高在上,为什么他看不到? 她为他努力了这么多年,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是为了他而活着,但是,为什么他的目光永远都可以穿越空气一样穿越她的身体,丝毫不在意她的存在? 轻易地就用那样充满厌恶和愤怒的眼神瞪她,仿佛她是一团垃圾! 对!就是像眼前这个红衣姑娘似的,恶狠狠的,仿佛要跳起来揍她一顿的眼神。 她的情绪开始失控。 最近她已经开始需要重新借助安眠药入睡。 她不再能冷静地控制自己了。 爱琳娜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一个本能反应会激起翁露这么多的情绪,她还没有进入角色,就被翁露掴了一耳光,以她火暴的个性,自然是立时想跳起来揍回去,可是甩头之间,才想起这是在演戏。 但是火种已经点燃,她为此受到了更多的苦。 当翁露自己的手掌都已经红肿的时候,片场已经一片愤怒的沉默,男主角喻飞终于拦在了她面前。 喻飞是最近走红的新秀,但人气比翁露还是稍逊,按理他这样地位的新人,刚刚看到光明的前途,不应该做这种不理性的判断,但是他实在无法再无视翁露的恶行。 尤其是他多少明白翁露到底是为了什么。 “露姐,歇歇吧,或者换场戏,这一节就先不拍了。”他说。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导演也擦着汗说:“歇会儿吧歇会儿吧”。 翁露也确实有些累了,而且手掌也疼得厉害,她喘着气转过身,冷冷地看了喻飞一眼,默不做声地准备回自己的保姆车。 就在这时,原本倒在地上的爱琳娜突然一个兔跃蹦了起来,轻松得仿佛从来没有受过掌掴。 她几乎是像一道闪电般“嗖”地拦在了翁露面前。 翁露吃了一惊。 眼前的女孩儿,个子比她还稍高,衣裳红火,再加上被她打得有些红肿的脸,看上去整个人就像一团艳丽的火。 也许是愤怒的火? 爱琳娜却朝她一笑:“通过了吗?这个情节?” 胖胖的导演生怕发生什么事情,赶快过来拦着,却见爱琳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转向他道:“导演,通过了没有?” 导演看了一眼翁露,见她没做声,只好答道:“通过了,辛苦你了,会安排你领薪水。” “通过了”三字一出,就见爱琳娜哈哈一声仰天长笑,转向翁露道:“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告诉我乌子光在哪里,二是不告诉我,我会站在这个片场外骂上三天三夜你刚才是怎么欺负群众演员的,保证不眠不休帮你召齐全国一二三线媒体一个不漏。你选吧。” 导演的脸顿时黑一阵绿一阵,倒是喻飞很意外地盯着爱琳娜那张神采飞扬的脸,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 翁露在听到“乌子光”三个字时,已经全身有了轻微的反应,但她毕竟经过多年明星生活,此刻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个“粉丝”。 爱琳娜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随手指了指远处那堆依稀可见的粉红粉蓝气球:“你以为是你的粉你就可以随便打?真遗憾,你打错人了,因为 ”她的眼珠灵活一转,突然伸手揽过喻飞来,“因为我其实是喻飞的粉丝!” 喻飞看出她是胡扯,却一本正经问道:“要签名吗?” 两人会心一笑,彼此已留下好感。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导演的声音:“乌导!您来了!” 大家齐刷刷地转过头去,见到一身黑衣的乌子光正从一辆黑色奔驰上下来,快步走向了他们。 现场众人心里都是五味杂陈。 乌子光,这个年轻导演中的闪耀巨星,虽然不是这部戏的导演,但是因为他公司旗下演员翁露的关系,偶尔会来片场。 翁露本来从不接乌子光之外的导演的戏,这次却被安排到这部戏里,导演是个二流平庸之辈,男主角是个后起新秀,她心里自然充满了委屈与愤怒,无奈是乌子光亲自做的安排,也不欲向她陈述理由,她只得遵从。 但胖导演却因此而感激万分,将乌子光视为恩人。 也连带着把翁露供成了女皇。 乌子光是接到经纪人的电话,将翁露在现场的表现告诉他后,才匆忙赶来的。 一向少言的他对胖导演微微点头后,就径直走向了把脸别在一边故意漠视他的翁露,然而人未到前,目光却被旁边的一个身影吸引了。 那是一张洋溢着青春的年轻女孩儿的脸,仿佛曾经相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面,总是有着如同美丽花火一样的东西,闪耀着,跳跃着,令人无法不注意。 女孩儿的脸红红的,他注意到有手指的纹路,心下顿时一凛,看来这就是电话里说的被反复掌掴泄愤的群众演员。 但是,她看着他的目光,为什么却那么熟悉,仿佛他们早就认识? 一道记忆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夏日的街道,路边的小卖部,艳丽俗气的老板娘,找给他“比冥钞还假”的钞票 猛地跳出来的短发女孩儿,脸上仿佛盛放着燃烧的火焰,明明是在骂人,嘴角却在笑 “给你。”她把追回来的真钞塞给他。 “怎么连谢谢都不说一声啊!”她向身边的女伴儿大声抱怨。 “茶壶。”他脱口而出。 会摆出茶壶姿势骂人骂得妙语连珠的小女侠。 爱琳娜。 坐在挽着十米高的落地长帘的饭店里,面前摆着漂亮的餐具,爱琳娜仍然怀疑这是梦。 虽然前面遭遇了一些波折,但是乌子光出现后,一切顺利得如梦幻。 乌子光竟然忆起了与她的一面之缘,并且因为感谢她当年的“侠义”,主动要求请她吃晚饭。 看到她坐上乌子光的奔驰,那一刻翁露灰败如死的妒恨脸色,让她突然心情一片晴朗,连脸上的微肿感也不觉得了。 哈哈。 是谁说的,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戏,恩恩怨怨又何必太在意。 看着坐在对面的明媚女孩儿时而强忍笑容,时而眼珠乱转,乌子光郁结的心情终于轻松了起来,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没想到会与她再次相遇。 这个神奇的令他无法判断的奇怪女孩子。 她用这种方式混进片场,竟然是为了找他,而她的目的,竟然是为了要他与程锦恢复合作。 “我也一直很气愤程月光那样做,但是乌导您不知道,他真的就是那样一个人,好像什么事情,都随便它发生,怎么样都可以 不会争取什么,也不会拒绝什么,有时候让人很生气,但是还是会觉得是个好朋友。” 爱琳娜已经找着了面对乌子光说话的语感,所以基本上都是她在说,乌子光在听。 “不能因为一两个人的过错,就破坏掉很多人的梦想 乌导,我觉得梦想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对您来说也许退一步的原谅,会成全很多人,我觉得,让很多人觉得幸福,比让一两个人觉得痛苦,要重要得多。” 她看乌子光一直没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她,手上的银色长勺随意地在面前的一碗例汤中轻轻划动,仿佛她在说什么有趣的故事,不由有些沮丧。 看来乌子光心意已决。 她停住了嘴,也拿起勺子喝汤。 “程月光 是你男朋友?”乌子光冷不丁地发问。 “噗”一声,爱琳娜把刚送进嘴里的热汤全喷在了面前的餐布上。 她那双又圆又黑的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乌子光,里面写着“宁死不屈”四个字。 “他要是我男朋友,我宁愿这辈子当尼姑造福计划生育!”她斩钉截铁地说。 乌子光又笑了,他说:“你的本名挺好的,胡婉君 为什么要叫爱琳娜?” 幸好嘴里没有再含汤,不然爱琳娜会忍不住再喷一口。 她已经十年没有听到人敢当面把她的真名叫出来了。 但是乌子光叫了,难道她要给他那张帅脸来一记“天马流星拳”? 很显然她犹豫了,她落败了。 “以后,就叫你小君。”他用缓慢却不容置疑的声音说,“小君,你知道程月光有个弟弟吗?” 被“小君”二字震得神魂俱灭的爱琳娜还在虚无中飘荡,她觉得自己有些面瘫地摇头:“不知道 但是 ” 但是你为什么要叫我小君? 这句话她没有机会问出来,因为接下来,乌子光又说:“你放心,我已经决定继续和程锦合作,《锦夜2》仍然由我们公司和程锦一起进行。” 他答应了?我做到了? 她当然不会知道这只是一个偶然,而这个决定,乌子光早已对程星索作出承诺。 单纯的女孩儿以为自己创造了奇迹,一向爽朗无畏的她竟然不知所措起来,满心都是爆炸般的彩色烟花。 爱琳娜最后放弃了所有的挣扎,她的心里,只余下了一行回荡的字幕 人生就是浮云 而在那间巨大的除了墙以外的所有可见物都换成了黑色的办公室里,程星索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地敲击着,巨大的显示器挡住了他的面孔,空间里只余单纯的敲击声,愈显寂寞。 乌子光离去后的片场里,翁露拿着从工作人员那里要过来的爱琳娜匆匆填就的个人资料,目光落在名字那一栏上。 胡婉君。 婉君 “婉 ”那个字在她眼里一点点放大,变得面目狰狞,似在狠狠地嘲弄她最后的一点理智。 这个字,是她的魔咒吧,从六年前起,就注定让她失去人生所有的幸福和希望。 她突然疯了一般把那张表格撕得粉碎。 仿佛在撕碎自己的灵魂。 程王叫住正准备上楼的程月光。 自从胡蓝蓝跳楼和星索出走以来,程王一夕之间仿佛老了十岁,眼里再也看不见那种雄狮般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种种浑浊与难以掩饰的迷茫。 他与欧锦的感情却渐渐在恢复,仿佛又回到了患难的当初,黄昏时还会手挽手在小区里散散步,有时也听她弹弹琴。 也许他终于意识到,他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看得见未来的格局,知道余下的日子将会以怎样的方式度过,再无惊险,也无收获,平静与满足将是他安抚自己的唯一出路。 如果说还有什么能令他揪心和失态的,那恐怕就只有他的两个儿子了。 他们的人生,最美的时光才刚刚开始。 一切都有可能。 于是他叫住程月光。 “爸想跟你谈谈你以后的打算。”他难得对程月光如此和颜悦色,有多久没有这样温和地正视过他的脸了?他突然发现大儿子从外形上确实已经长成了翩翩美男子,而不是黄毛小子了。 “我能有什么打算?还不是听您安排。”程月光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穿着紧身牛仔裤因而显得愈加修长的双腿自然地架了起来,身子懒懒地往后靠去。 程王的心里略感不快,这孽子,就没有一次正儿八经地考虑过自己的将来,永远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而他的弟弟星索呢,又想得太深太多,以至于连他这个父亲也无法了解和掌握,怎么会是这样两个极端呢? 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开口道:“乌子光突然转变了态度,主动提出那件事就此不提,只是取消你的资格,另选一个人做助手,然后继续与我们合作《锦夜2》。他还 ”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仍然不敢确信般:“他还提了一个新要求,男主角重新选人 ” 程月光无所谓地晃了晃腿,表示他不关心。 但是程王接下来却皱着眉盯紧了他,说出了让他也不能淡定的话:“他要求你来担任男主角,换下原来已经在谈的李家明。” 程月光全身不可察觉地一僵。 一种奇异的感觉,从他的心脏部分开始,向全身缓缓漫延。 仿佛有什么秘密钥匙,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猛地打开了他隐藏至深的心之角落里的某个门。 他一时间无法反应,只能沉默。 但程王说完这个爆炸性消息后,却自顾自地陷入了自己的思考。 他不知道乌子光是怎么想的,《锦夜2》是全国瞩目的大制作,也是青春剧场的王牌项目,一经上映,恐怕就是上亿票房。男、女主角原本早就内定了翁露和李家明,翁露是《锦夜1》的女主角,凭借这部戏已经跃为一线女星,而李家明则是与翁露同级别的青春偶像明星,两人的票房号召力加上这部戏本身的品牌效应,那简直是名利双收的最佳保障。 但是乌子光突然提出起用从未有过任何演艺经验的程月光担任男主角,而敏感的媒体将会毫不费力地发现程月光是他程王的儿子,这对这部戏将是非常不利的负面影响。 他不知道一向精明的乌子光怎么会干这种蠢事,而且态度坚决,一意孤行。 当然他本人是非常乐于见到这个惊天转变的,如果程月光能够当上男主角,那必定是瞬间辉煌的捷径,虽然当明星不是他所希望的,但对于这个不学无术的儿子来说,这也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他这么想着,嘴里也自然地说了出来:“不知道你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 看上去乌子光态度坚决,应该是没错了,这几天应该就会找你谈,你就老老实实把这事儿接下来,平平顺顺过去也就行了,只要不弄什么妖娥子,不给你老子丢大脸,我总是会保着你的。” 他没有注意到程月光一时涨红的脸。 只是一瞬,他又恢复了那种无所谓的冷淡。 “我自然会老老实实的,您要我作假我就作假,要我演戏我就演戏,要我杀人 我也会开枪的。”他笑了笑,站起身来,“还有比我更听话的儿子吗?” 留下有些狐疑的程王,他径直上楼了。 上了二楼,程月光刚想推开自己的房间门,却突然扫到了弟弟的房门。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转身朝星索的房间走去,拧住门把手,慢慢把白色的门推开,摁亮了墙上的开关,房间立刻被柔和的橙色灯光包围了。 一切都和星索离去前一样。 星索一直是个极爱整洁的人,他的桌面和床上任何一处,都没有一件多余的东西,不会有随意摆放的衣物,也不会有凌乱扔着的抱枕,甚至不会有一支歪斜的钢笔。 干净得仿佛从来没有人居住,任再暖的灯光也填不满的寂寞。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寂寞。 程月光在不算小的房间里慢慢地踱着步子,他走到了书架前,目光突然落在了一处。 书架上原本有一样东西。 那是星索房间里唯一有些生气的东西。 是一架旧的玩具飞机,半边翅膀用胶带粘过,机身上是斑驳脱落的蓝色油漆。 程月光怔怔地看着那处空了的地方。 自从星索这次离家后,他还是第一次进入他的房间,所以到现在,才发现这架飞机的失踪。 记忆里有两个孩子的声音,清脆地响了起来。 仿佛还是四五岁时的蝉鸣天气。 “哥哥我想要爸爸带回来的那架飞机。” “不行,那是爸爸给我买的,爸爸不是给你买了小火车吗?” “可是我想要飞机。” “我不给。” “呜呜 ” 声音更小更柔的孩子哭了起来,即使是此刻听来,那细细的哭声仍能令他心里猫抓似的疼。 所以 “好了好了,给你飞机,你不要哭,小星爱哭鬼。” 很舍不得的吧,在那个年代国内还很少见的遥控玩具飞机。 但是小星比什么都重要,不能让他哭。 “哥哥最好了 ” “哼,爱哭鬼,哥哥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以后会买好多的飞机,才不稀罕这一个。” “哥哥以后要做什么大事?” “嗯 当明星吧,比如演《西游记》里面的孙悟空什么的 ” 孙悟空是他们儿时的银幕英雄。 “好啊好啊,哥哥演孙悟空给我看吧 ” “那你去把妈妈的扫把偷来,给我当金箍棒,不要被妈妈看到了 ” 在那一声声稚气的对话里,程月光的眼眶,已经不知不觉盈上了一层眼泪。 那就是他最初的梦想吧,当一个演员,在故事里诠释不同的人生。 只是它已经太久远太微弱,连他自己,都已经无法记起。 只是在听到乌子光要他来演《锦夜2》的时候,心里为何会滚过那惊雷般的巨大惊喜和颤抖呢? 《锦夜2》的剧本,因父亲的关系,他得以提前看到,一面装做毫无兴趣,一面却在深夜里点灯研读人物个性和角色心理。 他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小小的个人爱好和游戏。 其实是他不敢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 我是一个自卑而懦弱的人吧 他缓缓地用双手盖住自己的脸,颓然地倒在星索的床上。 小星,我的路在哪里? 你现在又在哪里? chapter.4他掉进了地狱,她想拯救他,她也跳了进来陪他。 城市的中心已经灯火辉煌,J大楼最顶上三层的各个办公室里,所有人依然伏在电脑前紧张地工作着。 这三层都是大型线上游戏《锦夜之城》的项目开发团队,自从一个月前,一个神秘的男子被J先生带进项目部,被介绍为新的项目负责人后,整个项目部通宵加班的情形就没有过好转。 那个叫星的黑衣男子,有着一张美丽而清冷的面孔,目光总是沉默而深邃,他不像前项目主管一样天天召集开会讨论,仿佛他心里已经有着非常笃定的目标与清楚的思路,不需要其他人的意见,每天早晨他会往所有人邮箱里发一份今天需要做的事情清单,而如果在第二天早晨哪个环节没有如他要求般完成,那个人将无声无息地收到人事部的解聘通知。 他的到来,让每一个人都如临大敌,仿佛朝不保夕,只得拼命前进,连抱怨和憎恨的时间都没有。 然而半个月后,大家内心里潜伏的恨逐渐转化为惊讶,在这高强度的任务安排下,原本因为各种原因开发进程几乎停止半年的《锦夜之城》,竟然神奇般地重新得到了启动,并且在这个新项目主管的安排下,彻底改变了原有的核心思想。在原本有些平淡的游戏模式里,植入了一个叫“面具模式”的新颖概念,此概念一出,预计将引起媒体和玩家的极大反响。 J先生第十次饶有兴趣地看着电子邮箱里发来的关于“面具模式”的说明。 所谓面具模式,就是在原有的虚拟生活模式里,加入一个全新的改变,即玩家每升一级,将有一次重新选择自己的相貌、名字、个性、身份、人物关系表的机会。 简单地说,随着每一个玩家的升级,在这个游戏里,所有人将如同生活在没有灯光的夜晚一般,你面对的每一个陌生人,都有可能是昨天还并肩战斗的人,你还来不及言爱,爱情就可能已经改变了原来的模样。 这个设定的中心就是真实放大人类内心的不安全、不真实、充满恐慌又充满期待与刺激的感受。 “如果你可以重新选择”,面具模式设定在这样一个心理状态之下。 J先生认为,这个模式直指人心,它将把《锦夜之城》,变成一个历史性的游戏。 而提出并迅速实施了从理念到技术的庞大变革的那个人 他还记得星对他提出完全颠覆过去所做的工作,重新植入“面具模式”的理念与玩法的那一天,他将双手插在两边的风衣口袋里,微微低下头的样子。他的表情若有所思:“J先生,你有没有过那样一个时刻,希望自己的人生重新来过,依然遇见曾经遇见的那些人,但是却再也不会做那些让自己后悔的事?” 如果你可以重新选择 J先生的嘴角浮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星,这个神秘的亚洲孩子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薛小豆出院后,就急急忙忙地赶去那家接收她实习的单位报到上班了,租的房子离程锦有一段距离,喻颜与白雨的生活似乎也就此安静了许多,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感觉。 但喻颜心里终究还是有着隐隐的不安,在薛小豆出院后,她曾经找到机会请白雨出面,邀请薛小豆一起吃饭。 吃饭的地点就定在薛小豆实习的单位附近,据说是薛小豆喜欢的一家自助餐厅,那天有一点点春雨,空气里的湿润如同少女睫毛上的眼泪,让人心里生出绒绒的酸楚,但似乎又蕴含着某种希望。 喻颜从马路对面走过来,看到那家餐厅的时候,忽然发现是自己以前与室友们来过的地方,只是那时候还是秋天,窗边的长帘是应景的金色,而现在已经换成代表春天的浅绿色了。 她不由得微笑了一下,对这份小小的贴心平生了好感。 走进餐厅门口,收起小小的花伞,服务生递过来装伞的袋子,怕滴落的雨珠把地板弄滑。 喻颜一边装伞一边抬起目光寻找白雨,之前与白雨约好,他正好在附近办事,办完事就直接过来,所以没有与她同行。 一扫之下就看见了白雨和薛小豆。 白雨今天穿了件白色的外套,显得清爽青春,而薛小豆则穿着玫红的线衫,虽然餐厅里开着暖暖的空调,但她却并没有取下手套,两只戴着可爱的小兔子手套的手捧着自己的脸,似乎在听白雨说着什么,不时双肩轻轻颤动,似乎在笑。 真像一对小情侣在约会。 而自己,正像那个不怀好意朝他们走去,打破这美好气氛的巫婆。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席卷而来,喻颜赶快命令自己不许瞎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把笑容挂在脸上,朝他们走去。 该亲切地拉她的手吗?还是亲热地挨着白雨坐下对她说“你好吗”?或者用满脸的难过与悔意来表达自己对于她摔伤的内疚自责? 喻颜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也会变得如此腹黑,如此有心机。 “很不喜欢那些女孩子充满心机的眼神,好像在算计什么,但你不是那样的,所以喜欢你。” 白雨曾经那样对她说。 我不再是你喜欢的我了 喻颜的心里涌起一阵酸楚,转眼间却已经站在了白雨与薛小豆的桌前。 “颜颜,你来了。”白雨赶快站起来,拉过她的手,自然地把她按在身边坐下,自己也挨着她坐下。 两人与薛小豆正好面对面,喻颜明显地看到薛小豆的脸上闪过一片黯然。 但她并没有因此生出胜利的喜悦。 只觉得那么沮丧。 这样的三人餐桌。 “颜颜来了,我先去拿吃的哦,你们等我哦!”还没有等她开口,薛小豆忽然跳了起来,扔下两只毛茸茸的小兔手套,蹦蹦跳跳地离了座儿,去拿碟子装食物了。 喻颜一时不知所措,白雨轻轻握着她的手,笑着对她说:“没事的,别瞎想,小豆最没心没肺了,她就爱这样。以前在家那边吃过两次自助餐,也是她一个人不停地拿食物,我和我妈只管吃,都快撑死了,她自己又不怎么吃。” 喻颜也朝他笑了笑,果然一会儿就见薛小豆一脸欢喜地捧过来两大盘食物,嚷着叫着放下,又不停歇地去下一个餐点抢刚出来的螃蟹了。 于是在薛小豆咋咋呼呼来来回回的身影里,白雨和喻颜被她强逼着拼命消灭她的“战利品”,一时间倒也热闹,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顿饭很快就过去了。 但是饭总有吃完的时候,话总是要说出口。 终于再没有新鲜的食物端上来,活泼的薛小豆也没有了话题,三人终于渐渐沉默起来。 还是白雨开了口。 “小豆,颜颜今天约你,主要是想和你道个歉,上次摔伤的事 ” 他轻轻在桌下拉了拉喻颜的手。 喻颜听到他说“道歉”二字,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她的本意或许也是向薛小豆道歉,但从白雨嘴里说出来,如此的自然,如此的理所当然,她总觉得哪里不妥。 她承认自己有时候真的过于敏感。 她说:“小豆,我 ” “颜颜,你不要说,我不想听。”薛小豆却比她更快地抢过了话头,语速急促而有些激动。 喻颜一时语塞。 小豆亮晶晶圆溜溜的眼睛里,瞬间竟浮上了一层泪光,虽然她赶快低下了头,但是喻颜相信,白雨和自己一样,都感受到了那抹心酸。 心酸的沉默。 “小豆。”白雨从餐桌上伸出手去,有些犹豫,但终于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小豆抬起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颜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其实它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内疚什么,倒是我,应该向你道歉才对。” 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说,本就不善言辞的喻颜抿住了嘴唇。 小豆黯然地垂下睫毛,那两排密密的睫毛像两把沾着露珠的小扇子,一扇一扇令人心疼。 “我 一直喜欢白雨哥哥,喜欢了好多年 我一直以为,只要我真诚地等,他就会喜欢上我 可是,感情是不能强求的,其实开始我就有些怀疑你们的关系,但是一直骗着自己,不愿意那样想,还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住到你的宿舍里,所以发生那件事,是我罪有应得。” “小豆!”白雨的声音带着些恼怒,但更多的则是难过与疼惜,“不要这样讲自己。” “是我太不懂事,没有考虑到你们的感受,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我已经是独立的成年人了,应该对自己也对别人负责,虽然是因为白雨哥哥才来到这里,但还是想在现在的实习公司好好学点东西再回去,我不会再经常打扰你们,就像生活在一个城市里的普通朋友一样,偶尔电话问候吧 颜颜,这样的话,你能原谅我吗?你不会再怪我了吧?”薛小豆慢慢地抓住喻颜的手,她的笑容真诚苦涩,仿佛说出这些,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乐观与坚强。 喻颜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她觉得自己像是身处一部戏里,可是剧本不由自己编写,自己也不知道下一幕情节会怎样发生。 她甚至忘记了台词。 她就是一个应该被逐出场的演员。 然而她的沉默,却再次被薛小豆误会。 “颜颜,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你若不信我,我以后可以不再和你们联系,普通朋友也不做都行,只要你和白雨哥哥幸福就好 ” “不是那样。”几乎同时,喻颜和白雨的声音都响了起来,然而两人的心里,却有着不同的感受。 “不是这样的,小豆。”喻颜轻轻地说,“你很好,是我不好。” 说完这句,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白雨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对小豆说:“说什么蠢话呢,你就和我亲妹妹一样,说什么不联系啊。我先和颜颜回学校了,晚点给你电话。” 似乎有些莫名的气恼,他没有看喻颜的脸,只是一把拉起她离去。 薛小豆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 奇怪的是,当白雨和喻颜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外时,她的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容。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下,被塑料袋装好的两把伞并排放着,一把墨绿格子,一把粉红碎花。 走出餐厅大门,外面的雨依旧未歇。 喻颜从侧面看着白雨的脸色,感觉他似乎心情不太好,便也没有开口。 白雨突然“咦”了一声。 “我的伞忘记拿了。”他说。 “等我一下。”他转身又推门而入。 室内,有着空调的热气随着门的开合一浪浪涌出,和外面冰冷的空气形成夹击。 喻颜摸摸滚烫的脸,打了个哆嗦。 餐厅里。 薛小豆依旧坐在原位子上没有动。 只是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笑容,仿佛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爱笑爱闹的女孩子。 令她忧愁与痛苦的人,已经悄然回到了她的身边。 白雨没有想到,薛小豆会在哭。 她呆呆地捧着自己的手机,眼泪大颗大颗无声地滴落着,而手机屏幕上,是一张拍得有些模糊的大头照,女孩儿的头亲昵地趴在男孩的肩上,两人的脸贴得很近,笑容很甜。 白雨一眼认出那是他与小豆,好像是高中时候的照片,她爸爸第一次送她手机,她求了很久,要他与她照一张相。 这些年下来,她的手机也换过了几代,没想到这张照片还在。 他的心里,有一种酸酸胀胀的东西在涌动,这种感觉从刚才小豆对喻颜说那番话起就有了,他惊讶于小豆的退让与懂事,他记忆里的小豆一直是霸道而张扬的,他不知道她为了这份爱恋,竟然可以变了性子。 爱到不需要占有你,爱到只想看你幸福。 他承认自己被震撼。 随之相伴的,就是隐隐的迷茫与不安。 而现在,小豆在笑着祝福过他们后,却偷偷躲着哭泣,看着他们多年前的照片,于是,他的这种感觉更加清楚。 他在心痛。 “傻瓜。”他重重地叹气,犹豫着把手落在她的发间。 薛小豆听见他的声音,惊慌地抬起脸,那一脸的泪水,清楚地扑入了他的视线。 “对不起,白雨哥哥,我 ”她惊慌狼狈得仿佛被撞见做坏事的小兔子,急急忙忙收起手机,却失手将它掉在了地上,“啪”的一声,他的心也仿佛抽痛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个劲儿地道歉,眼泪却越涌越急,“不要 不要被她看见 ” 她欲伸手拾手机,白雨却已经先她一步帮她拾起。 她有些崩溃地捂住自己的脸。 “傻瓜啊。”他又重复了一遍。 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用这样低沉微带喑哑的声音和她说话。 她知道有什么不同。 桌下,她的花伞和他的格子伞正亲密地挤在一起。 早晨的第一抹阳光带着春天的清新透明从窗外扑进来,拉开窗帘的女人咯咯笑着,看着在雪白被单里蜷成一团的男人,似迷路的小猫般眯起了眼睛,仿佛不适应这突然到来的强光。 但是她一点都不担心床上的男人生气,他是一个那么温柔的男人,温柔得如同春水,无论何时都令人心醉。 “宝贝儿,早上好。”果然,男人适应片刻后,就从被单里伸出了修长结实的手臂,顺便把被单从身上拉开,结实俊美的身体顿时暴露在阳光之下,配上那明星般的面孔,瞬间炫目得连阳光也仿佛失了颜色。 女人禁不住发出了低声的赞叹。 这个男人,是她昨晚在酒吧邂逅的猎物,又或者她是他的猎物? 他真是一个完美的情人,如果可以,她希望能知道他的名字,然后再拥有下一个、再下一个与他的浪漫夜晚。 她酒红色的长发散落在雪白的肩背上,艳丽的面孔笑得娇俏。 床上的男人已经站到了地上,这时,他扔在外间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抱歉地朝女人笑了笑,先走了出去。 这是一间豪华的酒店套房,只有有钱的男人才能毫不犹豫地将一夜情的女人带来这里,何况这是一个有钱的年轻的英俊高大如同神祇的男人。 女人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外间,目光仍然痴迷。 男人披了件浴衣,走到桌前接起手机,目光却落在了桌上的报纸上。 应该是今天的晨报,早上服务生送进来的吧。 巨大的头条文字和照片。 “《锦夜2》电影四月开拍,男女主角人选惊天大逆转”。 下面一行小标题。 “翁露欲吃嫩草,新人程月光何方神圣?” 看到“程月光”三字,男人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不似他平日的温润,却似苦涩自嘲。 电话里传来了程王的声音:“程月光你这个混账东西,消息都见报了,你还去跟女人开房鬼混!” 没错,他就是程月光。 花花公子程月光。 他“嗯”了两声,挂断了程王的电话。 消息都公布了,看来乌子光是下定决心了。 但他们分明只见了一面,就是上次的作假事件,乌子光在意的也不过是程锦学院本身,根本没有和他这个当事人有过接触,而这一次,他们相见后不到五分钟,几句简单的交谈,乌子光就拿出了完整的合同请他签字。 他就这样成了千万演员所梦想的《锦夜2》的男主角。 一切好似做梦。 他突然想起了喻颜第一次进程锦时与她相遇的情形。 他终于理解了她那时的感受。 身不由己,随波逐流。 即使是一件你梦想的事,也会变得像噩梦一样令人恐惧。 标题之下,自己的面孔放得比翁露还大,很明显,在这个新闻里,横空而出备受争议的自己,才是主角。 身后传来了女人轻轻的笑声, 程月光不动声色地把报纸一折,塞进了自己的包里,然后笑着转身回应女人。 他的心里,却已经一点一点冷却。 父亲是校长,母亲曾是明星,自家与演艺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自然对所有的环节比普通人了解更多。 不用程王的电话夺命,他也知道,从此以后不能再这样随意地进出酒吧,勾搭不知姓名的女人春宵一度。 目前最要紧的当然是悄无声息地从这家酒店离开。 洗漱出来,他已经不复夜晚的性感迷人,恢复成那个阳光俊朗的程月光,他拥抱恋恋不舍的女人:“宝贝儿,房款我已经结了,房间可以留到中午,你再休息一会儿,我有很急的工作,要先走了。” 女人缠住他:“给我留电话吧。” 程月光摇头:“宝贝儿,不可以贪心,偶然的相遇很美,刻意的相约就太俗了。” 女人不死心:“那 昨天那间酒吧,你常去吗?” 程月光想了想:“一个月大概去三四次吧。” 一个月去三四次,那么天天去守着,遇见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女人盘算着,放开了手,不能太刻意追求,不然这优秀的男人就要吓跑了。 她努力装出洒脱的样子,给了他一个深吻,然后说拜拜。 走出房门,程月光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知道,他再也不会去那间酒吧了。 他走向电梯。 因为昨天晚上喝了酒,他并没有开车过来,所以他得穿过酒店大堂去外面打车,但是他很快察觉到异样,原本坐在酒店大厅沙发上的一个男人,在不经意间瞄到他后,突然站起身来。 他朝身边的几个人说了句什么,身边的几个人也迅速站了起来,其中一个竟然掏出了专业相机。 几名晨报记者激动了,他们原本是来这家酒店采访一个小明星的,却没想到会在早晨的大堂里撞见今天头条话题的新人程月光。 在这样豪华的酒店里夜宿,只要查一下,就能知道许多惊天的内幕八卦,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带头的王姓记者已经追了上去,摄影记者和助理们一并跟上。 程月光朝外面疾走,不顾王姓记者的呼喊,他知道自己此刻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离开这里,他是这家高级酒店的Vip客人,酒店不会把他的住宿详情透露出去,但是如果被拍到他和某个女人在一起出入这家酒店的照片,那就铁证如山了。 他可不能肯定留在房间里的那个女人会不会突然头脑发热追出来当街抱着他啃。 王姓记者显然也看出了他的意图,追得也更急。 就在这时,程月光突然感到有人伸手拉了他一下,或许没有想到他前进的力量如此之大,那人竟被带得“哎哟”一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程月光本能地一把扶住对方,竟然是喻颜同宿舍的女生秦纯白。 他来不及想秦纯白在这里做什么,只听到身后记者的声音已经接近。 几乎是本能之下,他一把拉起秦纯白的手,钻进了酒店外面等候着的的士。 的士司机倒也灵敏,几个油门下去,酒店已经远离了视线。 “怎么了?”秦纯白的声音细细柔柔地在程月光耳边响起。 这个女孩子,总是喜欢躲在人后,仿佛一只受惊吓就会逃跑的小兔子,程月光原来一直对这种“公主病”的女孩儿没什么好感,所以对她关注也不多。 “躲记者。”程月光从包里掏出今天的晨报,指了指上面的头条。 秦纯白默默地看。 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发出轻轻的惊呼。 “《锦夜2》男主角?程 月光 你当男主角了?”她的声音本来就小,再加上刻意压低和捂嘴,前排的司机应该听不清楚。 程月光笑笑,这段时间,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他知道这件事公布后自己会遭遇到的压力与各种目光,所有的一切,他都打算以沉默面对。 沉默皆因他也不知自己的方向。 又何必回答他人。 “天啊,天啊。”秦纯白好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是真的,你一定会成功的,一定会的!” “嗯。”程月光有些不好意思,突然想起来,“你刚才在那里做什么?” 他指那间酒店。 “哦,我的表姐从美国回来休假,住在那家酒店,我昨天晚上和她睡的,聊了一晚上的天,今天上午有课,所以要赶回学校。”秦纯白不好意思地微笑,“刚出来就看到你从我边上跑过去,叫你也不应,就急得拉了你一把。” “这样啊 ”程月光轻轻地一耸肩,“当时记者在后面追,我不想让他们拍到 ” 他突然猛地坐直了身体,脸色大变。 秦纯白被他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好,刚才我跟你一起进的的士,他们肯定拍到了!”程月光的脸色很少有这样阴沉的时候,令秦纯白一时间有些害怕。 “拍 拍到了我?那会怎样?”她小心地问。 “ ”程月光不做声,脑子里在拼命地运转。 “酒店 我们 会说我们 ”秦纯白到底也是程锦学院的学生,片刻间就明白了。 “你的脸被他们拍到了?”程月光皱眉问。 “我不确定 好像我回头看了几眼 ”秦纯白努力回忆,小脸也越来越白。 “和同校师妹在酒店过夜 也够上明天的头条了 ”程月光苦笑,他突然喊住司机,“请在前面停车。” 下车的地方,是城市的繁华路口,程月光默不做声地疾行。 “你 你做什么去?”秦纯白一抬头,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就是晨报大厦,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情急之下一把拉住程月光的袖子。 程月光停了下来,苦笑:“去要回照片。” “那怎么可能!”秦纯白瞪大眼睛。 “总得试试 要不明天的头条肯定就是你我了。”程月光说,“跟我一起上头条 还是这种事,你就完蛋了。” 他的眼神看上去平静而真实,似乎这样说是天经地义的,丝毫没有觉得是对自己的诋毁。 秦纯白的心里突然酸酸的。 她没有松开他的衣袖,却反而默默地抓得更紧了。 “不能去 我 我不怕。”她心里有过犹豫吗?她觉得没有。 他不了解她,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 可是她明白自己。 “你 ”程月光明显意外地一愣。 “你傻啊。”他似要缓和气氛般,轻轻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那微小的碰触,却仿佛在秦纯白的肌肤上燃起了一片火焰,无声的火焰。 “你不能去 ”她重复,“我不怕 这种事。” 她知道这样闯去的后果,只会让报社不仅明天,或许后天,大后天都会拿程月光做头条。 可是,全部是负面的头条。 他还没有出道,就已经毁灭。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大大的秘密。 她拉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衣袖,这样的场景,她其实已经偷偷想过好久。 从那天他闯进宿舍找喻颜,自己迎面见到他的第一眼起。 那张微笑的、温柔的、俊朗的脸,就一直是她的日记主角。 她这样的小花,不敢奢望去挑战他的玫瑰,但是若能有一次机会,给他一点点的守护,她心甘情愿。 但程月光显然想也未往那方面想。 他只觉得今天的秦纯白,似乎与平日里有些不同。 “我没有关系的。”他似乎猜出她的担心。 “是真的。”她说,“我 我很高兴。” 说出这句话,仿佛已经用尽了力气,她脸红得发烫。 他低头看她抓得紧紧的手指,纤细的手指有些发白,他心里微微一怔。 “你能演《锦夜2》,我很高兴 那种新闻,我不在乎,真的。”她抬起眼睛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眼睛里亮晶晶的,那一瞬好像两汪水晶。 乌子光住在城市中心地段的国际公寓里,说是公寓,每套房却都有两百平方米以上,在这寸土寸金的区域,自然所住都非常人,因此保安也特别严密。 翁露戴着一顶帽子,用围巾捂住了半张脸,熟练地按下了乌子光家里的密码锁,轻轻一声响后,门开了,她轻盈地走进去。 白色的光源瞬间填满了偌大的空间,翁露把围巾帽子都随意地扔在大大的黑色真皮沙发上,身体也随之往沙发里一蜷。 不用细看就知道,乌子光又没有回来。 他最近回来这里的次数越来越少,有几次她都在沙发上等到了天亮。 他从来不需要对她解释什么,她能够随意进出这套房子,已经是他给她的最大自由。 她又跳起身来,走到酒柜前,拿出一瓶红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没有酒和药片,她简直无法面对这空荡荡的没有他的房间。 连喝了三杯,她才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了一丝热气,然后人也有些轻微的眩晕。 眩晕的感觉太好了,这样才能头脑不那么灵敏,不会去想那些蛛丝马迹,前尘往事,只想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上,像一只猫一样等着晚归的主人,哪怕他不回来。 翁露笑了起来,她不笑的时候被媒体称为冷美人,可是笑起来时,却又让观众如沐春风,仿佛是邻家女孩儿在身边,恨不能对她掏出心窝来。 她的好,只有他看不到。 她把长发披散下来,赤着脚走过铺着地毯的客厅,进入到卧室,雪白的脚趾被地毯上的长毛挠得有些痒,像初次时他的抚摸。 她慢慢地跪在床前,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那里有一张照片,她已经看过千次万次,她对照片上那张脸,甚至比对自己的脸更加熟悉。 照片上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穿着一条红色的连衣裙,扎着马尾辫,坐在秋千上,对着镜头露出的笑容有些羞涩和紧张,但无论何时,那目光都干净清澈得令人心悸。 而她的脸 不得不承认,那是她见过的最美的一张脸。 虽然她自己常被媒体称为美人,然而只要想到这张脸,她就会破灭所有的自信。 照片上的少女,美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红色的裙子对她来说或许太艳了些,然而却奇异地给这清纯的少女增加了一丝难言的妩媚,令她仿佛瞬间变成了活生生的女人。 诱惑了他半生的女人。 毁灭了她的爱情的女人。 每看一次这张照片,翁露都会陷入一种疯狂的绝望,像以往的许多次一样,她颤抖着手指,逼自己用力,再用力一点,撕碎她,撕碎这一场噩梦。 但是,仿佛冥冥之中的力量,她又一次满头大汗地败下阵来。 她不敢,她不敢把这张照片撕坏,除非她想永远失去他。 她宁愿被他杀死,也不愿意他从此当她是路人。 她呜咽着把照片轻轻地放回原处。 乌子光推开了自己家的房门,几乎是瞬间,他想按亮大灯的手,就被人抓住了,同时他的怀里,投入了一个柔软熟悉的身体。 翁露的香气。 他放弃开灯,双手环住她,任她在自己的唇上亲吻。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窗外的月光洒进来,他看清翁露穿着那条红色的裙子,扎着熟悉的马尾辫,俏丽的脸上不施脂粉,清纯可人。 他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这是他们百玩不厌的游戏,他们彼此心照不宣。 而翁露也知道,这是他无法拒绝她的理由,只要她这样打扮,他必向她臣服。 他抱着她的动作渐渐疯狂,喘息声愈大,他没有说话,只是与她一起滚倒在地毯上。 她已经来不及拉他进卧室,他当然也是。 自从上一次争吵后,他们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亲密接触了?自从程星索出现 小星 乌子光的全身突然像被一盆冷水浇透,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肌肤都一下凉到了冰点,他几乎难以忍受地低叫出声。 那张清冷如莲花的脸在他面前不断放大,深邃而悲凉的目光仿佛要把他的灵魂带走。 另一张脸交替而来,羞涩而紧张的笑容,柔软地依靠着他,她轻轻地叫他:“哥 ” “不!”他猛地一把推开翁露,动作粗暴得几乎让她撞上桌角。 他喘息着丢下她,退到沙发上,已经凌乱的衣衫被汗水浸透。 翁露没有想到乌子光会在这种时候拒绝她,尤其当她还为他穿上了那条该死的红裙子,梳上了这土气的马尾辫时。 每当她这样刻意打扮成那个“她”时,他不是都会陷入疯狂吗? 无限地索取她、宠爱她,如同在梦里一般,即使她只是一个替身,她也不愿意醒来。 翁露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额前的碎发也已经被汗水打湿,黏在脸上有几分狼狈,但更多的是羞耻。 她被拒绝了,即使穿得这样可笑,委曲求全地当一个替身,他也不要了。 他不要她了,他真的不要她了! 疯狂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一再地放大,几乎变成一种嘶吼。 “你不要我了 ”翁露的声音像一道破碎的魔咒,她失神地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仿佛生命也已经离去。 乌子光心里微微一疼,他知道他多么深地伤害了她。 他犯下了一个错误,他掉进了地狱,她想拯救他,她也跳了进来陪他。 他连自己都出不去,又怎么能救得了她? 可是她不明白,她还一心痴望着他是她的英雄。 “小露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走到她的身边,把她抱起来,坐到沙发上。 她是万人瞩目的大明星,但是在他面前,她就只是那个初次见面时惊慌失措的女孩儿。 她坐在他的腿上,抱着他的脖子,仿佛又得到了一丝救赎。 “我不是小露,我是小婉,我是你的小婉 ”她断断续续地绝望地哭。 他的心被那个名字扯得生痛。 “你是小露,不是小婉。”他轻轻地拆掉她的马尾辫,她的长发披散下来,他用手指轻轻梳着它们。 但是翁露却猛地挣脱了他的怀抱。 她的目光绝望而愤怒。 “你是不是找到了别的女人?你找到别的女人代替小婉了?”她尖叫。 “瞎说。”乌子光皱眉,这是他要发火的预兆。 “她也愿意穿这条可笑的裙子吗?她也愿意梳这种辫子?哈哈 ”翁露疯狂地跳下地来,撕扯着自己身上的那条裙子:“乌子光,她是不是还愿意边和你莋爱边叫你哥?” 一记响亮的耳光。 翁露的声音戛然而止。 乌子光的嘴唇雪白,他的眼里,仿佛有着千万把利剑,刺向自己,也刺向被他掌掴的翁露。 良久,两人都没有说话。 乌子光用力地闭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他走进厨房,几秒后拿出一把剪刀。 他慢慢地蹲在了翁露的身边,对着她举起了剪刀。 翁露闭上了眼睛,她不想挣扎,她想,他终于要杀了她了,可以死在他的手里,也许是她的解脱。 那是她唯一的路,她的光明出口。 她的眼泪从眼角流下。 肌肤上传来剪刀冰凉的触感。 她吃惊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毫发无损,但身上的红裙子已经被乌子光迅速地剪开了。 他专注地蹲在地上,把那些红色剪成一片一片的碎片。 他剪得那么认真,那么小心,仿佛是一种仪式。 翁露怕了起来,以为他要杀死自己的时候,她没有怕,但是现在,她却怕了起来。 “不会再有人扮小婉了。”乌子光轻声说,“对不起,这太荒唐了。” 翁露肌肤冰凉,她看着那些红色的布片散落在米色的地毯上,仿佛一片一片凋零的玫瑰花瓣,又似一摊一摊新鲜的血液。 不会再有人扮小婉了。 他对她,关闭了最后的那扇门。 chapter.5那半年,他失踪了. 翁露安静地坐在梳妆镜前,她慢慢地把自己的长卷发一圈一圈绕好,渐渐盘成一个漂亮的发型,然后怔怔地看上几秒,又机械地把发夹松开,开始重复这个过程。 这气氛有些诡异,而她已经习惯这样的自己。 人前风光,人后寂寞,她的心,则是自己也看不到的黑洞,迷失了方向。 乌子光不要她了。 他再也不要她扮小婉了。 她有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天知道,她有多么憎恨这个名字,憎恨那红色的裙子和马尾辫。 如果可以,她想一千遍一万遍地诅咒那个名字,并且永远不要再与她的气息有任何接触。 然而,那却是她通往乌子光的心的唯一道路。 多少年来,只有这一条幽深小径,她独自来往,与其他女子略有不同,有的时候,她幻想自己或许坚持下去,就可以进入他的梦。 她的手指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泪水已经爬满了洁白的面颊。 六年前,她还是程锦的优秀学生,凭着师长们的推荐,顺利签约一部著名的大制作电影,担当女二号。 对新人来说,这已经是天降好运,而她清纯漂亮,一部戏下来,她迅速有了些名气。 那样骄傲的年纪,四处都是鲜花与光芒,她如同身在钻石花丛,看不清来路,也看不清去的方向。 就是在这时,一个导演找到了她,说要捧她,让她当一部国际大制作的女主角。 她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机遇,她正在走红,当然可以当女主角。 她甚至没有去问师长们的意见,也没有告之自己的家人,自信满满地签下了合约。 但是初飞的鸟儿如此天真,当她登上飞机,跟随那个导演奔赴所谓的国外摄影棚后,她才发现,原来她签订的是一部三级片片约,那个导演只是中间人,对方看中了她的美貌与身体,并且设圈套要她拍足五年。 那是一段人间地狱般的日子。 她宁死不屈,拼命反抗,拍摄始终无法照原计划进行。 最后连那个导演也开始对她的反抗厌倦,他没有更多时间耗在她的身上,他很少见到这种在异国他乡还如此拼命的疯女子。 他最后和前来寻她的乌子光达成了协议,把她的全部照片和人交了出去,至今翁露都不知道乌子光是怎样做到的,他不提,她也不问。 她只知道,那个从天而降的叫乌子光的年轻男人,给了她新生。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时候,他仅仅是一个刚出道不久的导演,他在寻找他某部新戏的女主角,他看中了翁露,但去找她时,却发现她已经不在国内。 他略为打听,就发现了她身陷危险,如果是别人,也许不会去蹚这浑水,然而他竟然辗转关系,追来日本。 他办好一切手续,带她回国。 她在飞机上恍惚地看着身边男人沉默的睡颜,他皱着眉头,似乎有很多很多的心事,窗外的阳光似乎也不能温暖他的脸庞,他那么的沉默。 她那时候就决定了,此生做他的影子,卑微地活在他的身后。 无论以何种姿态,用什么代价。 她都永不离开。 如果那时候,她能知道她的人生将会怎样悲伤,她是不是宁可死在日本比较痛快? 她不知道。 他重新与她签订了合约,成为了她演艺人生的严厉导师。 他培养她,打磨她,如同面对一件精美的玉器,丝毫不曾放松。 她对于他的安排,每一点一滴,都亦步亦趋。 她让自己像一个美丽的女奴一样遵从他的命令,她迅速地被他捧红了,红得连她自己也认不出自己,然而她的内心一片平静,她再也看不到那些当年令她心浮气躁的赞美与诱惑,她的眼里只有他。 他的眉头轻轻舒展一下,就是她的天堂;他的声音稍稍严厉一点,她半夜也会自责地哭醒。 媒体是敏锐的,他们捕捉到这如日中天的新人导演和新人演员的异状,于是报纸上出现各种各样的标题,挖苦讽刺兼怀疑他与她的关系。 然而幸运的是,她在日本的那段历史,因为乌子光处理得干净,竟然在她最当红的时候,也只有隐约传闻,却没有任何实证。 她更加坚信他就是她的神。 直到有一天,乌子光也忍不住对她说:“你不必这样。” 那时,她正在他的工作室给他煮咖啡,她一心一意地半跪在长毛地毯上,她知道了他很多的生活习惯。他只喝现磨的咖啡,所以她不肯经其他人之手,一点一点亲手给他磨和煮。 工作室散落一地的报纸,一半是用她美丽的笑颜做头条,但她丝毫不觉,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乌子光自然知道她的想法,然而,他去救她的本意并不是这样。 只是出于一个导演的敏锐吧,觉得她是能够助他成功的那颗钻石。 他需要成功,日本之行,亦赌上他的人生。 “我怎么了?”听到他的声音,她有些不安地抬起头来。他是一个非常沉默少言的男人,他从来不解释,两个人在一起,经常几个小时,不会听见他的一字声音。 他朝她伸伸手。 她停下手中的工作,顺势爬到他的腿边。 乌子光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提起来:“站好,坐下。” 他要她坐在身边的沙发上。 “你不要这样。”他说。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 但是,这让她更加惶恐。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吗?”她简直要哭出来了,在他面前,她就是一个毫无手段和章法的小女孩儿。 “各取所需,你不必报恩。”他摇摇头。 她呆住了。 尔后,她“哇”地哭出声来,刚刚坐好的身体一下子滑到地面,她猛地抱住他的腿。 任他怎么拉也不肯起来。 她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哪里是那个万众瞩目的大明星,连他都看得慌乱。 “不要抛弃我,不要 ”她哭着,然后顺势而上,抱住他的脖子,亲吻他的嘴唇。 那是她第一次吻到他。 他嘴唇冰凉,身体僵硬,她无论怎么努力,仿佛都不能让他温暖。 但她如此狂喜,也许就是那时候,只做他身后卑微的影子的初衷开始动摇,她的贪心如小苗滋长。 因为他没有推开她。 她似乎听到他的叹息:“你会后悔的。” 然而她固执起来:“我不会后悔,就算你去地狱,我也要陪你跳下去。” 她却不知道,那时候的他,早已身在地狱。 一阵手机的音乐声打断了翁露的回忆,她拿纸巾沾了沾脸上的泪水,接通了来电。 电话里的男声,是她最近雇用的私家侦探。 “乌先生最近三个月频繁出入一家J国际投资公司在本市的大厦,有时也在里面过夜。只能查到他每次进入的都是最上面三层,但那三层防卫严密,无法得知详情,只知道是一个叫《锦夜之城》的大型线上游戏开发项目组核心团队所在地。” 翁露挂掉电话,冲到书房打开笔记本,用网络搜索J国际投资公司的情况和这个游戏项目的介绍。 网上的资料并不太多。 J国际投资公司是一家法国财阀家族产业,涉及的商业面非常广,近两年负责亚太地区的是家族次子小J先生,有新闻称他这半年都常驻中国,来本市的时间也非常多。 怎么看,乌子光都是为了工作常去那里。 尤其对方的项目叫《锦夜之城》,看来与电影《锦夜2》有关,或许是关联项目。 但是,奇怪的是,与乌子光在生活和事业上都几乎形影不离的翁露,却并没有听他提到过小J先生。 乌子光的人生里,丝毫找不出与小J先生有过关联的部分。 她认识他所有的朋友和关系网,他们也熟悉她,这样的死角,于她并不正常。 除非 她的眸光渐渐收紧,仿佛触及到什么禁区。 恐惧一点一点浮上她的瞳孔。 除非,是那半年 那是她永远也不敢去想的半年。 大约在一年前,乌子光曾经消失过半年,对外发通稿都是称他劳累过度,休个长假,然而,只有翁露知道,那半年,他失踪了。 连她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 她只能定期接到他的电话,他指挥她安排公司里的所有工作,并命令她不许停下她的合约拍摄,一切照常进行。 但她看不到他,她夜夜要靠安眠药入睡,想象他是不是与哪个女人一起,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偷欢,然而他愤怒地挂过电话后,她再也不敢造次。 半年后他回来,整个人瘦到脱形,但他什么都不曾向她解释。 他重新出现在公众视线中,看上去更像明星,那半年,没有人察出异样,一切平静地过去。 但在她的心里,却是过不去的黑洞。 那是他认识她以来,她不曾掌握和参与的禁区。 她原本以为,她没有到来的日子,她不可贪心,然而她一定要拥有他剩下的所有时光。 但这半年提醒她,她什么都做不到。 所有时光的掌握者,都是他。 到底是什么秘密,藏在那座大楼里? 他和小J先生,是不是在那半年中达成了什么协议? 她又想起调查员的另一段话。在挂断电话的前刻,调查员似乎有些犹豫地说,还有一些不能确定的事情,乌子光最近似乎派人出入过程锦学院,在住宿的女生中调查什么事情,尤其对前阵子一个跳楼的女生的情况问得较多,但不知是出于电影拍摄需求还是其他。 翁露顿了顿,遂在电脑里输入新的关键词。 这回的新闻多了一些,但是看得出也是处理过的通稿,平淡如水。 程锦艺术学院,因感情压力而跳楼自杀的女生,胡蓝蓝。 一个美丽得有些嚣张的少女,目光里有着她似曾相识的兽性之光。 她直觉这样的女孩儿,绝不会因为简单的感情失意而跳楼,在演艺圈多年,她深知这样的普通新闻下,往往隐藏着复杂汹涌的真相。 但应该与乌子光无关。 这女孩儿绝不是能开启他心门的人。 到底是谁? 或许答案还是在那座大楼里。 翁露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她相信以她的了解,乌子光绝对不是会为了什么游戏项目而彻夜不归的人,除了电影,他对任何事情都没有丝毫兴趣。这些年来,无数的投资商和机遇在他的门前叩响,他连望也不曾望过一眼。 他甚至厌恶。 去程锦学院秘密调查,主动放弃对程锦作假事件的追究,不顾名声弃用原定主演起用新人主演,他最近的种种怪异行为,都不像他本人所为。 他就是一个痴人,对电影痴狂,对往事痴狂,对小婉痴狂。 小婉 她的心又被狠狠地刺痛了。 他去那里,绝对不是为了事业,那就只有另一个可能。 那楼里,有着他在意的人。 她突然深吸一口气,狠狠地按下了手中的电话。 电话里很快传来乌子光的声音。 “什么事?” 听得出,不久前的争吵,令他疲惫,却也令他内疚,他的声音,应该算是温柔。 翁露知道,如果要修复他们的关系,最好此时不要惹他,但是她已经打破了他们之间的魔咒,她不再奢望能回头。 “想问你一件事。”她说,“《锦夜之城》和你有什么关系?” 电话里沉默了,她似乎听到他渐渐急促的呼吸。 “你调查我?”良久,他的声音带着愤怒和压抑一字一句地传来,“我不会原谅。” 电话里传来挂断的忙音。 翁露无力地垂下手臂,她已经证实了她的猜想。 他不是一个情感外露的人,他也不爱说谎。 的确是出现了他在意的人,他才会不要她,他才会彻夜不归。 不会是小婉。 小婉已经死了。 那么,是新的可以代替小婉的人? 她的指甲几乎掐进手心的肉里,疼痛也不能令她清醒。 不原谅又能怎样? 我是你的陌生人,我甚至不是你的影子,你恨或不恨我,我都没有存在的意义。 我为什么又要在意? <-- -------------------------------------------------------------- 书籍名称:锦夜2 作者:小狮 本书籍由网友“神起52013”上传 日期:2011-12-16 23:04:20 书本网 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Web2.0小说网站,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TXT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 -------------------------------------------------------------- --> " 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